恐怖小说:深海惊魂之五【程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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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恐怖小说连载】深海惊魂

⊙程子君

第五章   海鬼招魂

那晚,余波被船长、大副狠揍了一顿,还被责令写了检讨,以观态度。

自从余波被打后,船上的秩序有了明显的改观,船员们不再敢跟大副顶嘴了,也没有人再提及合同的事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默默地工作。这些迹象让船长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心想这帮兔崽子就是贱,敬酒不吃吃罚酒。其实他看到的仅仅是一种表象,就像越是风暴来临前海面越发平静一样,一场暗流正在悄悄地涌动。起初,我也一直蒙在鼓里,看到的只是:宿舍卫生情况好多了,少有人敢躺在床上抽烟了,也没有人成天抱怨骂娘了。刘满仓的烟量也由原来的每天两包减为两天一包,赵红卫干脆把烟戒掉,更不会有事没事地在甲板上练习刀法了。我暗自思忖:刘满仓,赵红卫真的被他们唬住了。老王说的很对,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屈服。也许他们比我的阅历深,更能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就像封建社会暴政下的农奴一样,除了成天逆来顺受,为皇帝朝廷歌功颂德,就是想办法在朝廷给予的有限的自由空间里最大限度地谋取个人利益,求得生存与苟延。

然而,现实很快就否定了我的这种猜测,那天夜里,天下起了大雨,船员们不得不早早收拾起渔具回到宿舍,正当我准备洗漱睡觉时,王龙来到我们的宿舍,他说雨天里没事干,刘满仓闷的慌,约我和几个老乡过去喝酒解解闷。我猜想这是故意掩人耳目,说给同宿舍的郭涛、周强听的,这是刘满仓找人谈事惯用的借口,这么晚了有什么酒好喝的,我对此心领神会。就随王龙去了。当我来到12人舱,我才发现刘满仓的话不全是假。余波的床上摊着几张报纸,纸上放有花生米、锅巴、辣条、干鱼片等下酒的零食。这些是他们上船前在公司商店里赊的,返回后结了工钱再还。刘满仓跟前还放着半塑料壶白酒,他正向大家面前的纸杯里斟酒,见我走来,热情地吆喝着我坐下,还让王龙在柜子里新取过一个纸杯,为我添酒。我说:“刘哥,我不会喝酒。”刘满仓说:“我知道,少给你一点。”说完他就浅浅地为我也斟了小半杯。这时,我才认真看了屋里都是哪些人,除了刘满仓、余波、王龙、马建、吴飞是山东老乡,赵红卫也把内蒙古藉的二喜、赵成、康荣也带来了。加上我整整10人,大家挤在床沿上边喝酒边论事。开始时还扯些各人家乡的风俗人情,家庭状况。很快就扯到各人的钓鱼心得体会,然后就是一阵牢骚满天、后悔不迭。当话题扯到余波挨打,船长跟公司合伙坑人时,大家愤愤不平,说这仇一定得报。我心里有点紧张,我想起了老轨盛大林嘱咐我的话,不让我参与太多的是非,但就此情景下,我是不得已的,谁让我是他们的老乡,又是他们的“阶级兄弟”呢。他们的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刘满仓说:“最近这些天先忍着,不能让船长、大副他们看出破绽,等船再次靠岸添了补给,加满油后就立即行动。如果船长配合则罢,不配合,我们就采取强制措施,劫船回家。”我的心一颤,劫船可是违法犯罪的事呀!赵红卫接着话茬,“反正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干的越多,我们就亏的越多。我们早一天回国,就能早一天解放,重新找工作挣钱。”

我胆怯的神情似乎被刘满仓看穿了,他呷了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嗽了二下,表情有点狰狞。

“小于,你觉得呢?”刘满仓强抑住咳嗽,面色涨红地问。

“这……可能…,有点…,危险吧?”

赵红卫一仰脖子,哈哈哈地笑了。他得意地用食指点着我笑道:“秀才谋反,三年不成。”

刘满仓拨开赵红卫的手,制止了他,说“让小于把话说完。”

我说:“从法律的角度上看,劫船是犯罪行为。”

刘满仓嘴角露出一丝蔑笑,“他们坑咱就不是犯罪了?”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王龙插话说:“什么是劫船?把船开跑了,卖掉了算劫船,让他送我们回国,这不算是劫船。”

我本不想再说什么,但为了阻止他们的行为,还是分析了行为的后果,“如果他们自愿回去,肯定没事。但如果是被迫的,就算我们的目的不是劫船,行为也是违法的。公司有可能会向咱们追讨经济损失。”

赵红卫不耐烦地说,“那么多废话,他追究咱们……我们还追究他呢!是他先欺骗了咱们的。”

刘满仓说:“就他这破船,送给我,我也不要,咱们就是回去跟他打官司。追回我们的损失!”

看样子他们是商讨多次了,而且此意已决,我也不好阻止。直到后来局势变的不可收拾时,作为船上唯一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内心非常痛苦。也曾对这次聚议进行过多种版本的推想,但每次推想都不能扭转它最终成为一个悲剧的结局。在这里,我丝毫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就算我当时挺身而出阻止他们,除了引来他们的猜忌,把我也推进矛盾的漩涡中心,别无二样。我就好比一叶不慎被洋流卷入浩瀚大海里的木舟,命运不在于它有多么机智、顽强,而完全取决于海洋风浪的大小一样。

聚会快要结束时,刘满仓嘱咐我的口吻与盛大林如出一辙,除了今天聚会的这些人,别的任何人都不能说。他还交代大家要小心盛小斌等几位老船员,防止他们向船长报信邀功。至于像老王这样明哲保身的船员,既不拉拢也不排斥。必要时还要争取他们的力量,因为他们利益毕竟跟我们是一致的。刘满仓把船上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头脑灵活、思路清晰,组织能力又强,我觉得他今生没做领导真的可惜了!

自从盛大林得知妻子的病有医治希望后,他的心情畅快了许多。许久没有的笛声今天又开始在船的上空飘荡。这让我多少有点欣慰,感觉出人间的味道儿。似在故乡、在山岗、在田野,在一头头啃着嫩草的牛群里。几个月以来,耳畔响起的不是海风的呼啸,就是海浪喘息,抑或雨打船舷的砰啪声。在茫茫一片无际的海洋里,有时会把船舶上的渔火当成星星,也会把天上星星误作渔火。日复一日地坐在钓机旁劳作,感觉中,人间离我越来越远,我离蓬莱越来越近。然而我却凡念未了,天生一颗尘土心,因此,思乡思亲之情更容易被笛声勾起。我不知道郝武贵是否也有这种情怀。天又降起了小雨,他依然如前站在钓机前,披着雨披,戴着草帽,气定神闲。目光聚集在海面上,像是专注、像是沉思,又像是酝酿着某种阴谋。这使我想起香港功夫片里的大侠,个个黑衣长袍,头戴斗笠,手握宝剑,身轻如燕,武艺非凡。看似低头沉吟,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察周围环境细微变化。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利剑出鞘,一招制敌,招招致命。刘满仓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狠角,而愚蠢的船长呢,看着产量的逐日稳增,船员们的逆来顺受,还真把他们的配合与顺从当成了对淫威的屈服。从此风不再起、云不再涌,兵甲入库,马放南山。安恬舒适地做起了他个人的发财梦。

记得当初我与刘满仓分进一个宿舍时,我们彼此都没有朋友,徐国栋与朱胜利是老船员,与船长等管理层走的很近,自然就与我们有了距离。那时,我们俩都是新船员,又是老乡,走的很近,一段时间里几乎无话不谈,他更像个大哥哥一样关照我。随着他在船员中威信提高,大哥地位确立,周围围着一帮兄弟,俨然是这艘船上的黑老大,我们的交流也渐渐少了。我曾试图了解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与我既亲密又疏远的谜一样的男人。他也自嘲地对我说过,我俩不是一路人,他像兵匪,我是书生,但这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他还是讲道理的。初上船的那几天,船长把我们看的很紧,王龙、余波也不敢经常看他,他又与同宿舍的徐国栋、朱胜利谈不到一块,因为他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成天哈巴狗一样靠出卖别人求得领导欢心。他说,那样男人是狗,始终成不了一只独立的狼。狼有另立山头的勇气,而狗没有,无论他吃的多么膘壮,博得多大的地位,他都要依附于主子生存。一旦主子倒了,他不是流落街头,就是另投别的主子,始终过着奴颜婢膝地生活。当时我没太在意他的话,只当他是为了骂徐国栋、朱胜利泄愤。现在才知道他骨子里就有那种反叛的精神,而且到后来还变的不计后果。他很少跟别人谈及他的身世,除了那位伤害过他的懵懂女同学,让他的耻辱永远定格在15岁的那个夏天,其他的他很少提及。但他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正在坐牢。就在他退学后不久,父亲因一次酒后打架致人重伤而锒铛入狱,而且判的很重。他从没去监狱探视过父亲。他说,他的一生最恨的有两个人:一是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打跑了他的母亲,毁了他的童年;另一个就是那位漂亮的女同学,出卖了他的爱情。让他蒙受耻辱。这两个人他一生都不会原谅的。

晚饭吃的是馒头,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北方以面食为主的船员,吃馒头的感觉就像过年一样的幸福。自从船长安排盛小斌帮厨以来,按照船长接受般员们建议的规定,一周至少要吃三顿馒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每次做饭前,老彭总要做充分的准备,比如:发酵、和面,切蒸,每道路工序都不能马虎,不然就会影响到馒头的质量与口感,特别是和面,一次至少都要用上一袋面粉,那么大的一口盆,少说也得有三盆,然后把酵菌搅均拌匀,再用力把面和的瓷实劲道,整个过程下来,近两个小时的光景就过去了,每每做完,老彭都累的汗流浃背。这些体力活,老彭也试图让洪海干,这家伙想方设法地偷懒,不是简单地把酵母朝面粉里一绊了事,就是不肯下功夫把面揉搓到位,蒸出的馒头样子像被霜打过的南瓜,硬的能当砖块打狗,老彭碍于盛大林的面子也不好说他。为了不被船员们责难,只得事事自己动手,今晚的饭烧好后,老彭不仅如往常一样,累的够呛,胳膊竟疼的抬不起了。饭后船员们个个钓鱼去了,他让盛大林做些洗刷锅碗的善后工作。稍得安静,疼痛感则愈加剧烈,越发觉得严重,就开始疑神疑鬼了。他取来冥纸,走到甲板上,围着船舷口中念念有词地转了两圈,然后在灶房的门前将它点燃,一阵海风吹来,灰烬打着旋儿飞向空中,飘入大海,老彭紧绷的表情略有松驰,他冲大海笑着喃喃自语:“别闹了,把钱拿回去用吧!”

盛小斌带笑道:“老彭,你刚才说啥子哩!”

天机不可泄露,这傻小子偏偏要问。因此,老彭没好气地说,“我说让你爷爷过来捡钱。”

盛小斌说:“我爷爷的坟在陆地上呢,他不可能跑到这儿捡钱?”

老彭说:“鬼界不分什么陆海山脉,都能如履平地。”

盛小斌说:“哈哈哈,我爷爷是不会要你的,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老彭听了,顿时脸色煞白,他“嚯”地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骂道:“你个兔崽子!刚才是怎么说的?你想咒我死啊!”。他随手操起案上的一把菜刀,向盛小斌劈去。盛小林哪里见过老彭这般阵势,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他撂下手中的活计,拔腿便跑。然后,边跑边高声大喊:“救命啊——老彭杀人呐——”……

两人在甲板上,你追我跑,你来我躲,上演一场猫捉老鼠的大戏。围观的船员们都吓傻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盛小斌年轻,身体灵活,几个回合下来,老彭累的气喘吁吁,连盛小斌的影子都没追到。其黔驴技穷之态尽收盛小斌眼底。此刻,他已不再喊叫,也不再害怕,而是故意挑逗老彭取乐了。最后还是船长走了出来,喝止了老彭。

经这么一闹腾,老彭病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副大限将到的架式。

盛大林平时很少发脾气,为了此事,把盛小斌臭骂了一顿。盛小斌不服气,辩解说,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有那么严重?什么鬼鬼神神的,还不都是吓自己。盛大林说:“你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信。”

直到第二天早上,老彭还是表现的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早饭是盛小斌一做的,他尝到了没有老彭压轴坐阵的滋味儿,苦不堪言。他开始慌了,向船长求救。

船长、盛大林带着盛小斌来到老彭的床前道歉,当时刘满仓、徐国栋、朱胜利也都在宿舍。他们证明老彭是真的病了,夜里还发烧了。自知闯祸的盛小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站在老彭跟前头如捣蒜地道歉,说他错了!老彭一脸的病容,倦眼微睁,目光迷离,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没轻没重啊!事世难料,深海莫测。这儿不是家里,平安为大呀!你们知道吗?我在海上作业30余载,听过多少,见了多少,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哪一片海域没有死过人?哪个船员一生没经历过海难?你居然敢如此不敬,在这儿乱说,海鬼生怕找不到机会呢。你却主动这么说我,你岂不是在害我嘛?!”

船长拉着老彭的手,说:“现在说那些都没用了,彭哥,你见识的多,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破解一下。”

老彭冲盛小斌招了招手,盛小斌会意地走到他跟前。只见老彭将嘴巴贴在盛小斌的耳朵上。神秘地叽叽噜噜说了几句。盛小斌便跑回厨房取来一刀冥纸,两柱香而来。老彭用枯技样的手指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字。盛小斌便拿起纸和香向船艏跑去,他把二柱香插到一只小瓶子里点上,下面垫了块砖,又将冥纸点燃,然后虔诚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语,随着纸的灰烬全部飘入大海,他仍原地不动,又默念了一个时辰,方才返回船舱。

说也奇怪,自从盛小斌按照老彭的吩咐做后,老彭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了。下午就下床走路,行如当初了。第二天,连胳膊的疼痛也已消解,此间玄乎的令船员们咂舌惊叹。

老彭的身体恢复以后,盛小斌在他面前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造次了。

这些天,天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伤心事,让老天爷如此悲戚,雨下了十多天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若是家乡,这种连绵不绝雨季被称为梅雨季,在这儿不知该如何称呼。海面的雾气越拢越多,越来越浓。雾色凝重,天空很低,与海面彻彻底底连成了一片,都是牛奶状的乳白。即使是披着雨衣,不久后,脸上也会凝结出水珠。船员们时不时地抹一把脸,将水珠儿甩在海里或甲板上,有一种挥汗如雨的感觉。然而,这不是汗水,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清冷与冰凉。这种感觉容易让人的神志变的呆板、迟钝。因此,大家干活的时候很少交流,只是默默地做着各自该做的事,眼睛一直呆呆地盯着海面出神,人们越是这样越容易犯困,有时鱼儿上钩了都没有反应。

今儿坐在凳子上的监工换成了二副王浩,王浩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比如:他值班的时候,若是在夜里,有船员倦的实在站不立了,他会主动递支烟来,聊一会家常,精神立刻就来了。他还会把凳子推在船员面前,让实在太累的稍作休息。时间久了,他值班时,大家就放的很开,有话有笑有闹,烟头可以弹进海里,也可掷在甲板上。不会担心他向船长告状。同样,将心比心,也有船员劝他回去休息,说大家不会给他添麻烦,他在与不在都会一样的干活,决不偷奸耍滑。他就会很不好意思粲然地一笑,有些腼腆,说,“我不是监工,我是陪大家说话的,大家都这么辛苦,我一个人回去睡觉心也不忍,体验一下,是应该的。”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客套话,后来见他没像大副那样严肃,有事没事地挑茬,就放松了警惕。跟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其中与他聊的最多的当数余波。余波天生的对鱿鱼腥味儿过敏。特别是吃了米饭或着凉受累时,闻到鱼腥味就会呕吐不止,那阵式像是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似的。今晚没事,今儿晚饭吃的是馒头,余波一吃馒头就来了精神,他一口气干掉老彭蒸的五个大馒头而不用吃菜,然后像牛犊一样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白开水,拍拍肚皮,惬意地喊了一声“饱了”,就来到钓机位上,一直干到现在。用他的话说馒头瓷实,胃液顶不上来,因此就不会呕吐了。他今儿的体力充沛,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倦怠,于是,二副王浩就拿他当典型,夸道:“人都说余波是个病殃子,我看不是嘛!”余波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是秧子呢,病秧子在那边。”他用嘴呶呶不远处的老王。老王以为有什么事,就满脸狐疑地走过来,解开装有好烟的口袋纽扣,取出一支恭敬递给二副。余波说:“老王,把烟也给我一支。”老王就说:“你手里的烟卷还长着哩。”余波执拗地说:“我想品尝好的。”老王无奈,极不情愿地从好烟口袋里又抠出来一根。

老王:“找我有事吗?”

余波:“没事。”

老王仍狐疑地站着。

二副看了看老王说:“真的没事,去钓你的鱼吧!”

老王走后,余波又扯起了合同的事,他声音很小,生怕被别人听到。

余波:“王哥,你说我们就这样干满两年,公司不会不给钱?”

二副爽朗一笑,“听你说的,旧社会恶霸地主周扒皮也没有那么黑呀!干满两年咋能会不给钱。”

余波:“能给多少?”

二副:“合同上说多少就多少。”

余波:“你觉得我们会有保底工资吗?”

二副:“我不说了嘛,合同上说有就有。”

余波:“合同上没有说生病扣钱,可是……”

二副:“也许是大家理解的都不对,现在合同文本又没在身边,说不清呀!船长也是个土包子,你不能只听他解释,他也说不清,只知道执行上面的提示。”

余波还想要问,他看到了远处刘满仓的一双愤怒的眼神,他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鱿钓结束后,刘满仓叫来赵红卫等人,再次讨论要求船长返航的事,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刚关上房门,就狠狠地将余波训斥了一顿。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用手指敲在余波的脑袋说:“我看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连小于都不如。小于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他还能保守秘密,你呢,就是大嘴巴一个!你知道吗?二副跟船长都是一伙的,不要被他和蔼的假象蒙蔽。”我从来没见到过刘满仓这么生气过,感觉他要揍余波一顿似的。赵红卫的表情很紧张,他严肃地问余波,“你老实说,都跟二副说了些啥了?”余波一脸的无辜,百般解释说,他只是跟二副讨论合同的事,其他的真的啥都没有说。刘满仓依然怒不可遏,说:“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余波说:“我还不是怕别的船员听到后,船长又该说是我挑的事端了。”这时刘满仓的表情才稍有缓和。他发恨地告诫大家,“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别怪我到时不客气。”赵红卫也接过刘满仓的话,直接挑明地说:“谁要是出卖了我们,就把他扔到大海里喂鱼。”一句话说的我心里像塞进了冰块,浑身打起了寒颤。

刘满仓接着又告诫大家,从今以后,所有的人不准再提合同的事,哪怕他给我们个金人,我们也要立即回家。余波又不解了,他试探着问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怎么说给我们金人,我们也要回去呢。”

赵红卫说:“你呀!一脸的贪财相,大家还是因为你挨了打,才下决心回去的?”

余波说:“我不是贪财,我有妻有小的,一家人都靠我养活哩,哪像你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赵成听了,生气了,说:“谁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有妻有小呀!”

刘满仓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赵成说:“你不要理他,他是对公司还抱有幻想。”

王龙说:“余哥,你咋那么胡涂,合同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好了在船上睡上一年,保底工资5万分文不少,结果呢。你和老郭生病,还没睡几天就开始扣工资了,信誉何在?你还会信他们吗?!”

余波说:“二副说了,不让我听信船长的解释。”

赵红卫说:“大副也不让你听信船长的解释,可是船长却有权扣你的钱,他们为何不反对?他们是穿一条腿裤子的。”

刘满仓说:“不要理他了,他吃亏吃的太少,是不到黄河不落泪的那种人。”

余波说:“是呀!我只是心里不甘,就这样白干了半年。”

刘满仓立马瞪圆了眼,说:“谁说白干?这几个月的工钱,他们一个子也少不了,不是我们违约,是他们一不履行合同,二粗暴对待我们船员……哦,对了,你被他打伤的照片还保留没?”

余波说:“在呢。都在我手机里存着……”

刘满仓强调说:“不要弄丢了,在法庭上这都是证据。”

余波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这时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虽然很小,刘满仓还是听到了,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哗”地一声把门拉开了。盛小斌站到了门前,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跳,继而尴尬笑笑,“你们怎么还没睡呀?船长要大家早点休息。”

刘满仓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充满敌意地说:“知道了。”然后“啪”地一声又把门地闭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许久有人小声说:“他会不会去告密?”

刘说:“他没有听到……他刚来我就把门打开了。”

果然不出刘满仓所料,那晚盛小斌没有听到我们的议论,从次日船长找我谈话很到了确认。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刚洗漱完毕,盛小斌便鬼鬼祟祟地敲开了我房门,他先将头探进舱门,由于室内光线太暗,他努力地使自己睁大眼睛,左右环顾确定室内只有我一个人时,便小声对我说“船长有事找你。”他神秘的表情让我的咚咚跳个不停,不知道船长是不是又因为什么事抓住我的把柄不放,且小题大做。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船长室,始发现大副、二副也在。我倒吸了一口气,如此庄重的阵势可能不是件小事。

船长一如往常客气地招呼我坐下,我知道,船长虽是个粗人,但在我面前他还是尽可能表现出一个有素质、有修养的长者模样,端出一副领导的架式。

船长说:“听说昨夜很晚了,你还在12人舱?”

我说:“是的,他们让我过去玩。”

大副插话问我,“是谁?谁让你过去的。”

我的心一阵收紧,如果我说出了人名,岂不是出卖了别人。我知道他目的不是问这个,就改口说:“下班后,天还没有亮,就有人提议去余波宿舍里坐坐,他那儿有点吃的,于是我也跟着去了。”我的话不紧不慢,表现的很轻松随意。居然把这帮老江湖糊弄过去了,我心里暗自得意。我发现船长的表情也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弹了弹烟灰,又问道:“你们都说了些啥?”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下子舒展了,我故作轻松笑了笑,说:“能说啥呀!还不说议论些钓鱼的事?”

大副的脸沉了下来,像个倒扣的水碗,“没哪么简单吧?他们没有再议论劳资、合同的事?”

这时我已意识到他们之前是商量过的了,因为昨晚二副值班时余波问过劳资的问题。我不能回避。

我笑了笑,说:“哦……也议论了,大家都说二副王哥说的很够理,特别是他拿周扒皮做比喻,让大家就更放心了。是啊!万恶的旧社会恶霸地主周扒皮也不可能不给长工工钱,更何况我们这个法制国家、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呢。所以大家的顾虑基本打消了。”

船长哈哈哈笑了,他伸出拇指对着二副说:“你呀!老王,居然拿公司跟周扒皮比,有创意、有创意。”

二副有点尴尬,说:“我是被他们问的没办法了,是不得已才……”

船长依然夸着:“很好,很好。”

大副看了看我,他的脸色依然没有转晴,但口吻温和了许多,他说:“小于呀!你是我们船上唯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表现的跟他们一样的水平,那些都是二杆子,没主见,还爱闹事,你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呀!”

二副说:“是的,小于,有什么动静多向船长反映,要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可跟他们一起瞎起哄。”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然后就回宿舍取餐具准备吃早餐。回去的路上,我的大脑像过电影一样,把这几天的事又放了一遍,我的心情也愈加沉重了。我在想如果刘满仓他们的鲁莽行为触犯了法律,而我又知情不报,该不该承担责任?如果我要是选择向船长,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刘满仓他们会饶过我吗?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这两难中煎熬着,它让我痛苦万分,可哪一种结局都令我毛骨悚然,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早饭我吃了一点点就饱了,觉得没有胃口。回到宿舍,看见老王正斜躺在床上看他的那本《母猪产崽注意事项》,他看的很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王,等鱿钓结束后,我陪你回家养猪去。没想到我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竟引起了老王强烈的反应。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紧紧地拽着我的手,像遇到一个多年没谋面的老朋友一样,说:“太好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养猪,我保证……”

老王说到“我保证”时突然戛然而止,他热切的目光也如同突遇一盆冷水一样熄灭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中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个大学生哩,怎能会跟我……”

我一听到“大学生”三个字,不知哪儿升腾起的怒火,突然从我的胸口窜起,让我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我大声喊道:“大学生怎么了?我不还是跑到这渔船上捉鱼了?!只要能挣钱,让我……掏大粪,我都干!”(小说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写作十余年。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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