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十五)·连载55 || 作者 南岳
韩老三兄弟三人又端起碰了一杯，韩老三放下酒杯说：“自从老四那年从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毕业，回来弟兄们喝过酒后，这么多年我一直再没沾过酒，今年算是喝了几次酒了。”
“对，这三四十年，我们家太不顺了，就难惨着没法过么！门庭破败萧条，人各东西，手足骨肉分离。唉！当时曹弟兄六人，现在就曹三个了！唉！人啊！”韩老五也伤感起来。
“我四哥自那年走后就一直再没消息吗？当时他没说去哪里的兵营？那时我小，记不起了。”韩老六问道。
“那是民国三十年，正是抗日战争时期，第七分校在凤翔，他们大队在兰州驻训，毕业后，说是去前线打日本，他来时具体还没定，说回到兰州后再安排，走后再就没了音信。”
“唉！后来不知打了多少仗，别的不说，就解放兰州时，听见过的人说，黄河里就不知淹死了多少人么，国军士兵的帽子就漂了一河，听样子惨忍的很么！唉！我四哥恐怕是世上没了，要是在的话，过了这么多少年，早先政策严，就算回不来，如今单干已六七年了，总该有个消息吧！”韩老五叹息着拿起烟，给每人发了一根，三人都开始点烟。
“三哥，那时风翔的黄埔军校是阿么一回事？”韩老六点着烟，疑惑地看着韩老三问。
“据说，那风翔的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是原来中央军校西北军官训练班的底子，三几年胡宗南驻军天水后，为了发展势力，统治西北，培养军队人才，在老蒋跟前请示批准建立的。开始是在天水，迁到风翔的，校长是胡宗南，后来胡宗南的一军在抗日前线退下来，下面的军官损失的利害，就加紧培养补充。那时黄埔军校在各省一共好像要十个分校呢！”
“昂！对了，对了！原来是这么个事！嗯，我算是才晓得了！”韩老五点着头，应承着。
韩老三倒上酒，端起酒杯说：“来，两个他爸，曹都喝！这么多年，没喝过酒，今年二牛回来了，我高兴！咱们陪着纸，好好喝几盅。”
“好！好！三哥！”老五和老六赶紧端起酒杯，三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啊！”韩老六喝罢，咂吧着嘴，放下酒杯，说：“唉！对对个，今晚上是大年三十日，咱们兄弟这样坐在一起喝酒，陪纸，次数不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三哥高兴，好！我给咱们倒一杯。”老六说着拿起了酒瓶倒酒。
“昂！对着哩，老六说的对，不要说喝酒，一年在一起聚一聚都没几遭，不是过年接纸，清明上坟，就聚不到一搭。像这样下去，曹弟兄们到老百年，也一搭喝不了几次酒。”韩老五随声附和，停了一下，把脸凑到韩老三面前问，“三哥，先头三哥说，二牛和贾明的那娃娃把亲订了，那你打算啥时候给娃娃办事情呢？”
“腊月里两个娃娃登记了，把日子看在正月初六了，两个他爸回去了给两个他妈妈说一说，几天年过了，初四日来帮着准备一下，恐怕要预备一下呢，虽然贾明的那娃娃是个寡妇，可咱们接一口子人呢，也是第一次，得慎重，两个他爸看这事咋办才好。”韩老三边说边给二人发烟。
“对！对对个！三哥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曹不怕人笑话么！无论咋说，这是咱们二牛的终身大事，预备一下，娃娃也体面高兴。”
“我的想法和两个哥的一样，三哥这么多年，这算是头一个事情，要过一过事情。”老六也说了他的想法。
“唉！二牛因为不明不白的事，让别人冤枉得太劲大了，娃娃把罪受了，这事情转成这样，都是冤孽！因果！啊呀！这世上的事情，人细细个地品，慢慢个地捋，前前后后地想，古怪的很呀！真的和戏一样！”韩老五摇晃着头，发表感叹。
“三哥，那贾明的老婆要彩礼来么？”老六问。
“唉！要啥呢！老婆子也说了，眼看着两家的事成了一家了，只要两个娃娃以后好好过日子，把她照看着死了就对了，她要钱做啥呢，要了，还不是娃娃的。我给老婆子给了些钱，叫给她买上几件衣裳。”
“那娃娃结婚了，过来到咱家了，老婆子不是一个人了吗？那咋过呢？”老五也皱着眉头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离得近了就方便一些，当时明霞还没上学，晚上去给老婆子作个伴，上学了再看，不行了叫二牛过去吧。”
“对对个，就这样子！”老五点着头说，然后端起酒杯说，“昂！娃娃的这事情这么顺利的成功了，要给三哥道喜哩，要喝喜酒哩！”三人又开始碰酒。
二牛拾掇好锅灶，便去把缸里腌好的猪骨头肉取了些，剁成块，放到锅里，把火生着，加了些木柴，开始煮猪骨头肉。
在本地，除夕夜是很少吃饺子的，一般家庭通常纸接进家，首先要上献汤(面条)，所以晚饭都顺便吃面条，然后开始煮骨头肉，挑排骨，肘子等上的肉。全家人则聊天，喝酒，打牌等，玩耍守岁，陪纸，等肉煮好后，就已接近午夜，大家开始尽情吃手抓肉，喝酒。等到子夜，便开始迎新年，放炮，放烟花，烧早香，竞烧新年的第一支香，祈求新福。每年除夕，晚上几乎不睡觉，都去山场庙宇里抢着烧早香。
二牛把火加旺，不一会儿，锅里开始冒气，不多时祸开了，开始“咣当当”地响起来，肉的香味便飘溢出来，充满了整个厨房。他看着这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事，二牛鼻子一酸，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十多年前，金石湾排练社火，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大多被吸纳进去，扮演《奇白虎团》和《智取威虎山》中士兵，天天排练戏。过年时，他们都背着木头做的枪，非常威武。而他因为是地主成份，不要唱戏。腊月里别的孩子都排练戏去了，他天天坐在家里伤心，妈妈看到他如此伤心，就哄她说：“二牛听话，不要难过了，好好写作业，今年过年，咱们杀个过年猪，过年咱们有肉吃，不看戏去！”
果然，在缺吃少穿的那个时候，那年，妈妈千方百计的喂了个猪，为兑现她的承诺，没有买，到年底杀了，在大年除夕，为哄自己高兴，就和现在一样，煮肉。他守在妈妈跟前，当听到锅里“咣当当”地响着，阵阵扑鼻的肉香味从祸里散发出来时，多么高兴！这时妈妈摸着他的头说：“你看，还是吃肉好么！他们不让你唱戏，咱就不去，在家过年吃肉。”
妈！你现在在哪里！你为啥这么早就离我们而去！二牛心里一阵阵酸楚，眼泪不由自主地扑簌簌地顺这脸颊滚落。他赶紧一边用袖子擦着，一边站起来，走出厨房，出了大门。站在大门外看时，整个村子还沸沸扬扬，打鼓玩耍的孩子吵吵闹闹，炮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