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楝子树
老家门前的楝子树
文/张 箭
要说对老家的记忆,那还是数老家门前的那棵楝子树。 我家祖居长江支流上的一个小镇。世代佃农或在码头做搬运工。勤劳善良可能会减免一些灾祸,却一直甩脱不了贫穷。我家始终没有一个稳定的住处,是属于上无瓦片,下无寸土的一族。家无定居,租房子搬家是经常的事情,我七岁前就好像住过镇上的沿河路、东关、南关,七岁以后再搬到北寺山,总算安定下来,直至全家搬进县城住前后有二十来年。
河边的小镇并不大,新搬迁到的北寺山上居住的人家也不多。我家住进的房子是属于工棚一类的宿舍低矮平房。父亲经常用“这里地势高,不会有涨洪水浸到”来打趣,驱赶全家大小对陌生环境荒凉的情绪。我刚到要上小学的年龄在乎的是没有小朋友玩伴,心里一片茫然。好在渐渐地对门前的楝子树有了好感,整天就围着它打转。当时它不是很高大,对于我这个新搬过来住的蒙学儿童正是一个好去处。我经常扶着树干爬上爬下做捉迷藏游戏,让我练就了自制小网袋捉蟋蟀的小本领,也让我忘记了来这里住没有什么小朋友玩耍的枯燥和孤寂。
随着我们兄弟姊妹六人在清苦的日子里长大,门前的楝子树树冠也逐渐长开了许多,加上繁密的叶子像一把撑开的大伞一样。每天父亲老早做工去了,我们兄妹就在母亲的召集下围着楝子树喝稀饭、学做家务,并在树荫的遮蔽下悉悉索索地嬉闹了事。它不仅能替我们家遮风挡雨。它的荫庇还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凉爽和欢聚。对于我们正在成长的贫穷家的小孩来说,它无疑是一个热闹的嬉戏场所。它也是我和同学好友一起读书做作业、一起邀伴上学的集聚地。对于经营生活的大人来说,它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依靠。因为我经常看见父母把家里圈养的家禽系在楝子树干上,树枝上经常有不少我家晾晒的衣物,有时候固定什么物件也一定是由它来完成。
门前的楝子树树干脖子长得有点歪,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不管是遇到狂风暴雨,还是隆冬寒雪,还是酷暑干旱它都能快乐地生长,耐受力极强。不论我们小孩如何在它身上折腾,它都是一样热情欢迎,来者不拒。我们对它没有过刻意施肥浇水,它还是一如既往地与我们家友好相守。不过,当时我对它还是有一些遗憾。我心里曾经想过它为什么不像桃树、李树、枣子树那样长出甜美的果实让我们品尝?它为什么不能盛开鲜艳夺目的花朵让我们采摘欣赏?楝子树的果实虽然貌似山枣,其味道却有些涩口。但听说它有很好的药性,能理气、止痛、清湿热、驱虫。它还能治理疥廯、冻疮、行气止痛、杀虫、脘腹胁肋疼痛、虫积腹痛、头廯等等。这是我长大了以后才知道的楝子树另一大功能。
楝子树又叫苦楝子树。不知道是缘于树皮苦味,还是它能在恶劣环境里掘强生长,还是它终究成不了什么可用大材。但加上一个“苦”就道出了它的不容易,也道出了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我们兄弟姊妹六人长大以后都离开了这里并能自食其力,都有较好的出路。其他邻居就说我们家风水好是有赖于这棵楝子树。是呀,在我心里这棵楝子树就是“恋子”树。
那棵老家门前的楝子树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太深刻了。可是有时候我又会把对它的记忆与对我母亲形象的怀念模糊地重叠起来。似乎它就是我母亲的化身。我母亲自小给人家当童养媳,新政府成立后才从更偏僻的乡村嫁到这里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她个子小,不太言语,一天到晚就是忙这忙那,任劳任怨地干不完的脏活、累活和苦活。她和父亲忍辱负重维持着这个家,辛辛苦苦把我们兄妹六人拉扯大。当我们兄妹都一个个成家立业了,她却被疾病缠身了;当我们全家每一个成员的家庭日子逐渐过好了,还没有怎么报答她,她却于2001年初因病医治无效不幸离我们而去。她的命运真有点像苦楝子树那样,除了苦,就是对我全家老小默默的竭力奉献。
我结束学生生活外出营生就很少回去老家探望,尤其是那个让我在梦里念叨过无数回小镇上的楝子树。后来听说那棵楝子树因为要修路被人挖倒了。听说那棵被挖倒的楝子树也没有派上什么大用场,只能是当柴火烧了。但是,那棵楝子树给我们家的无私庇护,给我童年带来的幸福快乐感会永远镌刻在我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