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是正义的魔鬼——《会有一条叫王新大的鱼》评论 / 开普饭

《会有一条叫王新大的鱼》是须一瓜的名篇。小说主人公姜顺东抱养了一个弃婴，弃婴是一对高中生的孩子。为了保护高中生的名誉，姜顺东通过老家堂叔花钱买了一个假的“出生医学证明”给孩子上户口。不幸的是，姜顺东依法被判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拘役五个月。期间，他的妻子因车祸双目失明，偏瘫的母亲也突然去世。小说从侧面反映了法律在执行过程中的纰漏，借姜顺东儿子之口，控诉了“有时候法律就是正义的魔鬼”。

姜顺东是小说中的正面形象，是个悲剧人物。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悲剧人物“必须善良”，才能唤起读者的同情和怜悯。姜顺东符合这个要求。他是央企老总，事业有成，生活稳定安逸。为不牵连堂叔，他自己成了阶下囚，说明他为人正直善良，且富有爱心。这样一个好人，居然会被判刑，不得不引起读者的反思。象征着法律的执法人员，工作中缺少严谨的执法态度和必要的调查。上户籍的女警，发现假的医学证明后，仅仅依靠简单的询问就联系警察。让人发指的是，警察根本就没有调查，上来就抓人。见老姜猛然抽手，一警察一脚踢在老姜大腿上，另一警察也一脚猛踹：“蹲下”。他们无端地认为老姜就是罪犯。老姜提出叫他们去调查，他们居然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他妈的谁”。小说中的冯组长更是蛮横不讲理。这一切都反映了作者对法律及执法过程的深刻思考。

从叙事技巧上看，本小说有以下三个亮点：大量的人物对话，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以及同一人物在不同情节中的人物称谓。

先说人物对话。运用人物对话是叙事作品的传统技巧，一流的小说大都离不开人物间的对话。这篇小说的超绝之处在于运用对话数量多，程度深，覆盖面广，近似对话体小说，甚至可以说，没有对话，就没有这篇小说。从叙事功能的角度看，小说中的对话大体可分为三类：

通过对话展现人物性格。辖区司法所组长冯伟，在小说中俨然是法律的代表，它既有公正威严的一面，也有暴躁蛮横的一面。

第二节中，母亲为省钱而关灯，冯伟却向母亲吼道“你省这个电费干什么？老爸都快趴到报纸上了！”母亲回答说“大白天的，开什么灯啊！”当母亲偷偷把顶灯关掉，冯伟生气地跳起来说“钱不是省出来的！”冯伟暴躁蛮横的性格特点主要是通过这些对话来体现的。第五节中，冯组长对社区矫正对象的“暴喝”、“怒吼”把他的暴躁蛮横表现得淋漓尽致。

通过人物对话设置悬念。如第四节中，姜小明的女友问小明：“你爸为什么揍他？”这实际上也是读者的疑问。小说的玄妙之处在于小明偏偏不回答，而是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小明吊女友胃口，作者吊读者胃口。这悬念设置得极妙。第七节中户籍女警问老姜：“这份出生医学证明，到底哪儿来的？”读者预感似乎要出事。到底出没出事，还得往下读。老姜问:“你不给我办?你不是说我态度好吗？”女警回答：“走法律程序吧。”读至此处，读者定会心生疑惑，到底给不给办，假证明如何处理，人有没有事。这正是通过对话设置悬念的妙处。

通过对话提示故事情节。小说的前三节主要介绍了冯伟与小女孩的见面、冯伟与母亲关于开关灯的争论、小女孩向父亲说梦等情节。第四节则通过姜顺东之子与女友的对话让读者知晓小女孩名叫袜子，是一对高中生的孩子，是姜顺东夫妇收养的。而这些故事情节主要是通过对话来展现的。

再说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叙事节奏太快，令人目不暇接，观之不悦；叙事节奏太慢，如婆娘之长袜，览之生厌。高品位的叙事作品追求节奏的张弛有度。这篇小说主要通过以下三种方式来调整叙事节奏：

通过插入其他事件延缓叙事节奏。该小说主要围绕“抱养女婴、办证上户口、老姜被判刑、社区矫正、冯姜对话”来展开，活动地点主要是姜家、冯家、派出所、司法所等。有些情节与故事中心关系不太密切，但起到了延缓叙事节奏的作用。如第八节主要是老姜妻子与法师的对话，该节的插入，使全文叙事节奏明显放缓。第十二节开头记述了独居胖老太与众人的争吵的故事。从内容上看，这一情节与小说中心事件关系不大，它的作用在于延缓了冯组长与老姜对话、冯组长得知小袜子身份等情节。第五节中老姜与女诈骗犯的对话也属此类。

通过生动的场面描写放慢叙事节奏。叙事过程归根结底是讲一个一个的故事。把前一个故事场面描写得细致生动，着墨较多，必然会推迟下一个情节的出现，也就是说，延缓了叙事节奏。如第一节中小女孩与冯组长的对话场面，第二节中冯组长与其母开关灯的争吵场面，第三节中小女孩向家人讲述梦境的场面，第九节中老姜与律师同学的对话场面，从某种程度上讲，都延缓了叙事节奏。

通过转换叙事视角调整叙事节奏。前三节内容基本上使用上帝视角来讲，第四节通过老姜之子这一独特视角来介绍小袜子的基本情况，第五节用全能视角，第六节结尾通过老姜之妻视角补充小袜子的性格，第十节则又通过老姜之子视角介绍小袜子生父母的情感纠葛，第十二节通过春好视角看热闹。叙事视角的转换既让读者进一步了解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又调整了叙事节奏。

最后说人物称谓。塑造人物的技巧多样。这篇小说的独特之处是在不同的情节中，用不同的称谓称呼同一个人，获得一种别具一格的审美体验。如对冯伟这一形象，小说使用了不同的称呼。在第一节中，使用了“修整水龙头的男人”、“他”等称谓。这是冯伟第一次亮相。这一节中，冯伟与小女孩的对话生动精彩，丝毫未看出他是个反面人物。第二节中，对冯伟的称呼使用了“做儿子的”、“儿子”。第三节中，对冯伟的称呼使用了“管教”。文中说“管教很变态”。第五节中，使用了“冯组长”。冯伟在各个情节中所展现的性格并不完全相同，单从称呼来看，还误以为是不同的人。通读全篇后，发现这些不同的称谓指的竟是同一个人，把不同情节中的性格侧面整合在一起来分析，感觉好像是把好几个人物合并为一个形象，获得全然不同的审美体验。老姜家的保姆名叫春好，作者偏借冯伟母亲之口叫她“好春”，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