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龙武：一个“苦人儿”的悲剧 —— 浅析鲁迅小说《孔乙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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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鲁迅先生曾经给悲剧下过这样一个定义：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掉给人看。在小说《孔乙己》中，鲁迅先生讲述了生活在封建社会末世的一个知识分子的悲剧故事。鲁迅先生认为这是自己写得最好的一篇小说，孔乙己也是他塑造的最为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这一典型人物形象一经问世，立即引起了读者强烈的共鸣。孙伏园先生称孔乙己是社会中的一个“苦人儿”，他受尽了人世间的凉薄。本文拟从小说《孔乙己》中的人际关系，孔乙己的复杂性格及其悲剧成因，孔乙己的“长衫”等几个方面浅谈对小说《孔乙己》的解读。

一、《孔乙己》中的人际关系

江南小镇鲁镇的咸亨酒店是孔乙己正面出场的唯一地点，咸亨酒店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生活在鲁镇的各色人等交集在这里。

在咸亨酒店里，“短衣帮”、“长衫”、酒店掌柜、十二岁的酒店小伙计“我”，几个分吃孔乙己茴香豆的小孩子是孔乙己生命当中的若干人物。那么，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分别与孔乙己的命运又有什么纠葛呢？下面我分别从“短衣帮”与“长衫”，掌柜与客人，掌柜与小伙计“我”，“短衣帮”与孔乙己，掌柜与孔乙己，“我”与孔乙己，小孩子与孔乙己等方面略作探讨。

咸亨酒店的主顾主要分为俩类人，一类是做苦工的穿短衣帮的下层劳动人民，一类是穿长衫的上层人物。他们之间社会地位悬殊，格格不入，根本没有任何交往。“短衣帮”的群体每天辛苦劳作，挣得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一天当中，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人生享受就是收工以后到咸亨酒店买一碗酒喝。他们既没有经济也没有时间踱入酒店悠闲地点上几个下酒菜细酌慢饮，更无法进入“长衫”们的生活圈子。在这里，等级分明，不允许有丝毫的僭越。而在小说中也没有见“短衣帮”对自己的这种社会境遇有什么不满之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平等，甘于奴役，麻木不仁。

掌柜对待他的主顾，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短衣帮”没有更多的钱消费，掌柜就让“又蠢又笨”，不会掺假做事的小伙计招呼，而对“长衫”则是侍奉得周到体贴。因为“长衫”们得罪不起，“短衣帮”在掌柜眼里却无关紧要，社会的世俗不堪可见一斑。

作为酒店的小伙计，“我”一直不受掌柜的待见，要不是掌柜忌惮请托人的关系差点儿就要被扫地出门。其主要原因是“我”不会往酒里羼水，不会坑骗客人。这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庸俗势利，唯利是图的社会风气。

“短衣帮”本来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们也是苦人儿，可是他们却嘲笑、欺辱比他们命运还悲苦的孔乙己，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为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羞辱和痛苦。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他们自己人生的悲哀，也是那个社会的悲哀。

按理说，孔乙己是酒店的客人理应得到应有的热情招待，但是掌柜对这个客人却极为刻薄，连“短衣帮”都不如。他打发不会做事的小伙计应付孔乙己，见到孔乙己，也和别人一样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孔乙己偷东西被丁举人打断腿，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穷追猛打，不断地逼问孔乙己受伤的原因，让孔乙己无法招架。孔乙己被打断腿后，很长时间没有来酒店，他对孔乙己的悲惨遭遇无动于衷，只惦记着孔乙己还欠他十九个大钱的酒钱。金钱成了衡量一个人地位、价值的唯一标准，成了维系人们之间关系的唯一纽带。

十二岁的小伙计“我”受人引荐来到咸亨酒店做事，他在咸亨酒店这个小社会里地位其实是最低下的，甚至比不上“短衣帮”们。他受掌柜的压迫，威胁要赶他走；他受“短衣帮”客人的欺凌，监视他不能往酒里羼水。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地位低下的酒店小伙计也不把孔乙己放在眼里。唯有在众人嘲笑孔乙己时，“我”也跟着笑，才不会被掌柜责怪。孔乙己热心地教“我”识字，“我”却在心里咒骂他：讨饭一样的人也配教我？孔乙己社会地位的卑下，孔乙己在人们心目中的无足轻重显而易见。

孔乙己偶尔有几个钱买下酒菜“茴香豆”，分给小孩子们吃的时候，小孩子们就盘桓在他左右，茴香豆一吃完，小孩子们立刻四下里一哄而散。但这却是小说中绝无仅有的最为温情的画面，它给无人愿意交流的孔乙己带来了片刻的欢愉。在小说中，鲁迅先生向我们展示了这样一个社会的世态人情：人们之间自私、冷漠，没有一点同情心。

二、孔乙己的复杂性格及其悲剧成因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又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这句话既表明了孔乙己卑下的社会地位，也揭示了人物复杂的性格特征。

孔乙己长期接受的是儒家教育，参加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改变个人的命运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愿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植根在他的灵魂深处。然而，由于生不逢时，清末科举制度的废弃让他从此再无机会凭此改变命运。他又没有自存的能力，生活过得越来越窘迫，乃至到了不得不靠偶尔偷窃过活的地步。他不愿脱下长衫自食其力，以至于最后凄惨地死去。

在他的性格当中有很多矛盾的成分纠集在一起。他无钱无地位只能站着喝酒，但又时刻保持着读书人的架子，瞧不起从事劳动的“短衣帮”；他受儒家教育一直想要做一个清白的人，但现实却逼的他不得不干了为读书人所不耻的偷窃勾当；他从不愿拖欠酒店的酒钱，但在他离开这个让他痛苦不堪的人世以后，还欠着咸亨酒店十九个大钱的酒钱，死后灵魂仍受到煎熬。

孔乙己的悲剧命运固然有他自身的因素：他好喝懒做，不会营生，固守读书人的架子，不愿屈身劳动。但是，我们应从更深广的社会层面去探求其悲剧的成因。

其一，清末科举制度的废弃让孔乙己从此再无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使他的人生梦想彻底破灭。当时的社会正处在巨大而深刻的转型之中，孔乙己不能适应这种转变，注定他终将成为社会的弃儿。生活态度决定了人的命运，有时，观念的改变比掌握一门生活技能更为重要。孔乙己不能及时转变自己的生活理念，适应社会的变化，这也许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很多人的通病。人是社会的，人的最大属性是社会性。一个与社会脱节，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人，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孔乙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只能走向人生的不归之路。

其二，孔乙己一生无亲无友，没有一个关心他的人，在他急难之时没有得到哪怕一点点的温情和关怀。咸亨酒店里的这些人等，哪一个不是冷若冰霜，只把孔乙己当做取乐的对象。“孔乙己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孔乙己在人们的心中可有可无，他的死活别人漠不关心。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一个人关心你，牵挂你，那会是人生怎样的悲哀呀。不但如此，孔乙己还时时处处遭到人们的羞辱。“孔乙己，你又偷东西了，脸上的伤疤是偷东西时被人打的吧?”他们以揭孔乙己的伤疤为乐事，以伤害比他们更悲苦的孔乙己来打发空虚无聊的时光。当孔乙己因偷窃被丁举人吊打大半夜，打断腿，成了一个废人的时候，他们却说:偷谁的不好，偏要去偷丁举人家。言下之意，偷了丁老爷家的东西打死了也活该，而不是去谴责滥用私刑，置人于死地的恶霸乡绅。

在这里，人们完全没有同情弱者的悲悯之心，正义得不到伸张，是非观念荡然无存。我们不禁要问，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呢？一个毫无正义感，毫无是非观念的社会必将会灭亡。因此，鲁镇上的这些人，社会的凉薄是孔乙己悲剧命运的幕后推手。

而且，我们还不得不提到小说中的一个隐形人物，没有正面出场的丁举人。正是像他这样的封建社会恶势力毫无忌惮的迫害，才直接导致了孔乙己的悲惨结局。孔乙己偷了他家的东西固然有错，但罪不至于受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惩处吧?再有，孔乙己偷东西触犯律法，理应送交官府法办，丁举人有什么权力滥用私刑呢？然而，社会就是这样的，总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社会是强者的天下，是“丁举人”之流的天下。小说中描写的那个世道哪里有什么王法,正义可言呢？弱者只能引颈就戮，毫无反抗的能力。

孔乙己自己的诸多毛病要对其悲剧命运负一定的责任，而“丁举人”之流是直接凶手，“短衣帮”、掌柜等人是帮凶，黑暗的、非人道的社会则是孔乙己悲剧的罪魁元凶。

三、孔乙己的“长衫”         

小说《孔乙己》中，孔乙己标志性的穿着是他那件穿了十几年，又脏又破的长衫。这件长衫是孔乙己读书人身份的象征，孔乙己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读书人的身份。这件长衫对于他来说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是绝不肯脱下这件长衫的。然而在小说的末尾，孔乙己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场的时候，我们看到被打断腿的“半个人”孔乙己，穿的是一件破夹袄。读到这里，我们不免会产生一个疑问;孔乙己的那件长衫哪里去了？

小说本身并没有给我们读者明确的答案，我们不妨按照事物自身的逻辑做一下推测。

一、这件长衫是被孔乙己自己当掉了，换做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的酒钱。喝酒是他人生的一大嗜好，临死之前喝的这次酒，不管是从他不愿拖欠酒钱的品性以及他此时的境况来说，都是需要现钱的。酒店掌柜还会赊酒给一个没有生活来源，无力偿还酒帐的残废人孔乙己吗？

二、孔乙己偷窃丁举人家时，被丁举人给扒掉了。圣人的说教是读书人应当做世人的楷模，讲究礼义廉耻，怎么能做这等玷污读书人名节的偷窃之事呢?像孔乙己这样的人在“丁举人”们看来是不配做读书人的，因此扒掉孔乙己的长衫，剥夺了他做读书人的资格。这一点对于孔乙己来说是极其残忍的，比嘲笑他，羞辱他，打骂他更龌龊、卑劣。因为读书人的身份是孔乙己唯一可自我慰藉的，是孔乙己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肉体上的伤害远没有精神上的打击更能击垮一个人。

三、孔乙己行窃被捉，身上的那件穿了十几年的长衫在丁府家奴殴打他时被撕扯掉了。

总之，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孔乙己的那身长衫没有了。就像《红楼梦》中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一样，宝玉的通灵宝玉没有了，宝玉的魂儿也就没有了。孔乙己视为命根子的长衫没有了，隐喻了这个“苦人儿”将要走向他人生的穷途末路。小说中，孔乙己的这件长衫其象征意义在于：孔乙己失去了他的长衫，预示了他生活的那个凉薄的、黑暗的、令人窒息的社会行将终结。

结语

鲁迅的小说《孔乙己》，通过江南小镇鲁镇上咸亨酒店这个窗口，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社会世俗画面，折射了那个社会的缩影。小说讲述了一个“苦人儿”的悲剧，并没有多少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但是我们读者在读小说时却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对主人公孔乙己的悲剧命运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和深切的同情。

读这篇小说时，我们时常会陷入深深的思考，我们在关注人物命运的时候，恐怕不仅仅是“同情”二字就能简单概括了的。孔乙己生活的时代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我们今天的读者能从中得到怎样的启示呢？一个社会的进步不光是经济的发展，生活的富足，更重要的是人自身的觉醒，人的良知以及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关怀。否则，这个社会是一个没有希望的社会。

这篇小说的主题大多认为是揭露了封建科举制度的罪恶，当然这是小说的主题之一。鲁迅先生笔下“苦人儿”孔乙己的悲剧给我们读者更多的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种人道主义的精神。我想这是最重要的人性，也是这篇小说的作者最希望传达给读者的东西。

作者简介

郑龙武，安徽庐江人，70后，大学本科，文学学士，爱好诗词写作，现供职于安徽省庐江县城北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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