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真小

小时候，真小

小时候，可真小。老徐（我娘）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可以放到一只鞋子里，吃饱了，小肚子鼓起来，肋骨一根一根的都能看得见，单看那肚子，根本不像个孩子，倒像一只大蜘蛛。听老徐这样讲我，我非常不开心，我肯定营养不良吧？我反问。老徐就说，嫁进你们燕家门，穷得连个盐粒儿都吃不上，你能不瘦吗？没缺胳膊少腿就谢天谢地了。我愕然，“穷”字在我还没出生时，已经像岳母刺字一样种在我小小的身躯里了，以至于我八岁了，家里穷得还没有让我上学的意思。

老徐说我刚会走路，看着没有院墙的院子的外边，来来回回背着书包拿着板凳上学的哥哥姐姐们，也吵着要上学。老徐就用碎花布给我拼缝了一个小书包，自从有了这个书包，我也开始了每天“上学”的日子。我背起小书包，搬个小板凳，蹒跚着从屋门口走到院子门口，算是去上学了；再从院子门口蹒跚着走回屋门口，对着屋里忙个不停的老徐喊一句：“娘，俺散学连！”

一个从小就这么迫切想上学的孩子，已经八岁了，还没有上学。那天，刚下过很大的雨，到处是泥水，到处湿哒哒的，我在院子里看到好多玩伴儿都被家长领着去学校报名，可是，没有人领我去。老徐去了姥姥家，因为大雨住下了还没回来，我就怯生生地问老燕（我爹），老燕不搭理我。我知道路，就自己去了那个我认为无比神圣的地方。

到学校，负责报名的老师喊着我的乳名问我，你上学的名字叫啥？我说没有名字。老师说，看你这么乖，我给你起一个吧，就叫燕淑珍吧，这可是个好名字呀，咱村里还没人叫哪！老师就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三个好漂亮的方块字。老师写完我的名字抬头看着我说，上学报名还要交书费的，五毛钱，你带了没有？看我摇头，又说，没带啊，回家跟家长要吧。

我飞也似的跑回家，根本不顾溅起的泥水沾满了全身。因为下雨，老燕并没有下地干活，我跑过去，拉了拉老燕的衣角：“爹，给我五毛钱，我买书。”老燕掐灭手里的烟灰，扔给我俩字：“木有！”我就开始哭，哭得嗓子都哑了，老燕就是不给我那能买一本《语文》一本《算术》的五毛钱。中午了，老徐终于踩着泥泞回家了，我就哑着嗓子说了上学的事儿。老徐叹了口气，给了我皱巴巴的五角钱，我破涕为笑，又拼命地地向学校跑去，生怕去晚了，老师就不要我了。

还是晚了，学校里已经空无一人。我知道给我起名字的老师家在哪里，我又趟着泥水跑到老师的家里，兴高采烈地把五角钱给了老师。就是因为这五角钱，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了“五角钱情结”，以至于读高中那会儿，老徐给我五角钱，我也把它夹到书里做书签用，一个学期也不舍得花掉。

要上学了，兴奋得睡不着。那天夜里，都听见鸡打鸣了，我还瞅着黑漆漆的屋顶，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我就那样瞅着，最后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小时候，可真小，小得第一次碰书，小手居然发抖。看着水泥课桌上摆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一本《语文》一本《算术》，我的心“咚咚咚”地狂跳不止。我把小手在裤子上擦了无数遍之后，先打开了那本《语文》，好香啊，我使劲吮吸着那特殊的墨香，心里想，这书里的字都是用鲜花的汁液印上去的吗？

小时候，可真小啊！

作者简介：燕淑珍，悦来湖小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