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辉：冲和淡远的诗意追求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冲和淡远的诗意追求

——蒋金龙咏物诗赏读

朱亮辉

一提到咏物诗，人们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屈原的《橘颂》，该诗已公认为我国咏物诗的滥觞。它为后世诸多精美的咏物诗词提供了创作启示，然而，在《橘颂》的启示下，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各个不同际遇不同艺术修养的诗人的作品又有着各自不同的特点。虽然其托物言志，借物抒情乃是万变不离其宗，但是其艺术风格则是千姿百态。

近读蒋金龙（我们都叫她龙儿）的咏物诗，细细品味，不禁为其诗中营造的冲淡意境而击节。

何为冲淡？冲淡就是冲和淡远，优游不迫，冲而不薄，淡而有味。它含有闲逸、静默、淡泊、深远等特点。作为一种艺术风格，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冲淡》中解释为“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是指诗歌要有平和之气，淡远之意，自然之趣，所表达的思想感情要和自然景物融洽无间。龙儿之诗，颇得其妙。

我们先看她的《豌豆花》：“紫萼裳裳小粉围，清风广袖蝶翩飞。一朝谢尽花颜色，碧瓦长宫翠钿肥。”紫色的豌豆花被一小圈粉色包围着，鲜明美盛地开放，在清风的轻拂下像蝴蝶一样舒展着广袖翩翩起舞，宛若仙子般无忧无虑，开篇便给读者展现出一幅平和静美的画面，让人心旷神怡。前两句是眼前之景，豌豆花已是形神兼备，如果再对花进行渲染，冲淡的意境将会被破坏，所以作者宕开一笔，转而写联想。花谢，往往容易给人产生伤春的情绪。但是她这一转，让人惊喜地看到了一个新的情境：豌豆花虽然凋谢了，豌豆果实却在豆荚中肥硕了。字面上作者没有出现豌豆，而是用“碧瓦长宫”来比喻豆荚，“翠钿”比喻果实，既形象生动又俏美可人，表现出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尤其是一个“肥”字，更具张力，凸显了果实在温馨的母体里孕育成长之势和作者的期盼之情。全诗有实有虚，将个体精神与自然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龙儿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为了谋生，她在湖北天门生活了较长时期。在湖北时她栽种了一株海棠，回家乡时带了回来。由于在外时间长了，她回乡后，竟有了诸多不适，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调适过来。海棠花本是春天开放，而带回的这株海棠，可能也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改变了花期，竟在一年秋末还开着花，这又正如作者在艰难条件下辗转奋斗而泰然处之一样。人、花似有感应。于是龙儿写了一首《己亥秋末题海棠》：“秋雨凄凉风劲吹，海棠犹有傲花枝。霜来不怕寒侵骨，正是红妆烂漫时。”诗写得平白如话，却将自己的经历、处境移情于自然物，而不去深究。诗道在于自然而然地遇合，不在于极力去深究。如果勉强去追索，反而渺然难求了。这也是文学作品冲淡的体现。

再看她的《秋归》（古风）：“半池吹皱蝶黄枯，急向来人借归途。瓦雀堂前声窃窃，满园草色入还无。”这首小诗以拟人的手法，枯黄的树叶在肃杀的秋风中，急得向来人寻借归途。一“急”，状茫然不知何处之态，而来人能够给它指明归途吗？显然这一“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它只得无奈地随风飘零。这一句，表面上是落叶问来人，实则是作者的自况，表现出一种久别归来，物是人非，怅然若失的心情。而麻雀见到这一情景发出细微的叫声，它在怜惜黄叶的悲惨命运，还是同病相怜，叹息自己的处境，抑或也融入了作者的生活体验？使读者展开散发性联想。最妙的是最后的“满园草色入还无”，在前面三句描写的冷寂的气氛为铺垫的基础上，营造出一种冲淡的意境，满园见到的虽是满眼枯黄，但心中却是一片闲远空灵。诗人似乎远离尘世，忘我于物外。与王维的“青霭入看无”“山色有无中”有异曲同工之妙。

“烟柳青丝染碧江，梁前新燕又飞双。和风细语香遮面，谁踏轻蹄扣小窗。”这是龙儿的《春》。 “柳”是春天的使者，“燕”是春天的精灵，作者抓住这两个物象，展现了一幅平和清新的春景图。烟柳对着江水在梳理着青丝，多么惬意；新燕在梁前比翼飞舞，自由自在。没有春雷滚滚的轰鸣，也没有百花争放的热闹。风声和，语声细，蹄声轻，闲逸而宁静。而最后一问，将“我”置于画面中，写作者的微妙心理，感受深细，有问无答，恰到妙处。诗人似乎沉醉在大自然的和谐旋律中，体现了女性诗人细腻、温婉、静美的情致。正如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所：“咏物隐然只是咏怀，盖个中有我也。”再如《梅花吟》：

几树幽姿倩影初，

暗香款款立沟渠。

若经冰雪重舒鬓，

便召春风入野庐。

诗歌中“幽”“暗（亦'幽’之意）”等词语，本来就是体现冲淡风格的常用词。“幽姿”即幽雅的姿态，“暗香”犹幽香，清淡的香味，一幅冲淡的画面便出现了。而经冰雪后朗眉舒鬓的梅花招来的和煦春风，不是吹到了闹市，而是吹到了恬静的野庐，梅花“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超然风韵尽在其中。同时，诗人优雅脱俗的生活情趣，淡泊名利的处世襟怀亦尽在其中。

冲淡平和，是一种艺术风格，也是人生的一种处世境界和精神状态。作为一种艺术风格，表现为对和谐的情境、冲淡的气韵和悠闲简洁的艺术风格的追求。作为一种人生态度，是对人生经历的坦然面对，表现出的一种淡泊致远，旷达处世的价值取向。为艺为人，要达到这种境界，就要保持心灵的宁静，感情的柔和和精神的超脱。只有内心达到真正冲淡的境界，才能写出冲淡的作品。龙儿的诗词已在“冲淡”中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希望她继续走下去，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丰富自己的诗意人生。

【作者简介】朱亮辉（1957—  ），邵阳市人，原邵东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高级讲师。湖南对联文化传承人，全国第二届“书香之家”户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诗词、楹联家协会会员，邵阳市诗词协会、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邵东市诗词协会名誉主席、邵东市楹联家协会顾问。著有《联海荡舟》《诗林漫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