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辛：《经典中医概论》13
精神不要离开身体太远
中医常常讲“调神”。
很多人觉得调神很玄。为什么呢？
我们的认知过程中，用来思维的原料（感受与概念），还有表达用的语境与知识体系，乃至模式是现代版的，偏重于文字、概念和理论、分科。但是，因为现代人缺乏对无形的神与气的感受与经验，从小的教育过程里也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的概念，所以，让现代人面对既没有感受过、也没有接触过这类概念的传统医学的时候，自然是有些困难的。
一些谦虚谨慎、心胸开放的学者会一边存疑，一边开始学习，并且小心地求证，这个求证的过程不仅仅是知识的学习、概念的澄清、理论体系的对比、重建，更重要的，是在自己的身心感受和外在环境、人事物的交接互动中，真实的体会到传统文化、传统医学的实质所指，与现实世界的契合相应。
而另外一些习惯立足于已知看世界的僵化封闭的大脑，往往采取盲目反对。
从心理学来说，对于无法理解的事物，每个人都会心存恐惧。很多时候，反对是一种有一定保护作用的条件反射，反对程度越高，说明内心的恐惧和心智的固化程度越强。
传统与现代，有着不同的思维程序。一个只装了excel的脑袋碰到一个只装了word的脑袋的时候，彼此都会觉得很玄，而且他们可能会立场统一地怀疑photoshop先生的世界观，认为他有幻视，需要吃药。
关于调神，我们换个版本的说法：大脑是人体生命活动调节的中枢，现代研究认为，人的下丘脑下方是垂体腺，它是人体所有内分泌腺，包括胸腺、肾上腺、性腺的控制中枢，大脑控制人体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免疫系统，所以，一个人的精神心理状态比较稳定，他的肉体功能也会相对和谐一点。
这个说法听起来好懂一些吗？其实这些术语不少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让人觉得挺科学的，于是就接受了。
对于中医，现在大家比较关注一些具体的治病方法。《黄帝内经》认为，治病是失常严重了，没有办法、不得不做的事，养生才是大道。
养生的方法很多，由形气到精神不同层次。首先是养神。有句话大家都很熟悉，叫作“精神内守”，那天讲到“形与神俱”也是这个意思。精神不要离开身体太远。
最近网络上流传一个故事，说是印第安人有个风俗，走得太快会停一停，白人就问他：为什么要停下来？印第安人回答：走得太快了，我的灵魂跟不上。
这类认识在《黄帝内经》里面是非常多的，走得太快或者是想得太远，就容易“魂飞魄散”，然后“形骸独居”，那就离行尸走肉不远了。
“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就像这个房间里有主人在，小偷就不敢进来。
精神内守的时候，下焦、中焦和上焦会运转得很好。如果你总是有很多远大的发展计划，一直在思考，想得很遥远，心到处跑，而不在自己这里，晚上也不好好睡觉，那就是“开而不阖”的状态。如果一直都是处在开的状态，就会亏空。
《黄帝内经》对养生和养神还有一个更高的要求，是“恬淡虚无”，类似道家佛家的大成就者了。“恬”是安静、安然的意思，安处于当下微微的乐，或美滋滋的感觉，心里甜甜的。我们平时电视剧里面表现的大喜大悲是相对偏执、失中、失守的状态，不是一个平常的中和状态。
这个“恬”。如果我们换成“甜”，也就是“甘”的意思，中药有一个原则叫做“甘以缓之”。所有的药，只要是甜的，比如说甘草，就能够让人的精神、身体的运转，包括人看待问题的方式、态度会柔和起来、缓和起来。
现在很多病，就在于缺乏“缓”，比如神经衰弱、焦虑症、躁郁综合症都是这个时代大量创造的，其实是大家陷入了一种太快、太急了的精神心理生活状态。
太急了以后，神就飘在外面，气机也浮动不定，既紧且乱，自然生理功能也就跟着失调了。所以中医认为，一切病的开始，先是神病，然后是气病，再到血病，最后才到什么？形病。
“淡”是什么意思呢？不那么在意，无可无不可，都可以。这样就有很大的空间，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而不是有所预期，也没有想要控制局面的状态。这个状态，年纪大一点，经历多且还能“精神内守”的人容易做到。
所求所想的东西少一点，有为的习惯轻一点。佛法常说“自净其意”，儒家讲“思无邪”，道家说“为道日损”，都在讲要简单一些，朴素一些。
简单朴素了，神容易安下来，因为不折腾了，“狂心稍歇”。神就容易清净。故宫有乾清宫，“乾”就是天，天对应神，地对应肉体。《黄帝内经·生气通天论》里面说：“苍天之气，清静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清净的时候，你的精神志意就相对稳定调和，阳气阖得住，邪气就不容易伤害你。
“故圣人传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失之则内闭九窍，外壅肌肉，卫气解散，此谓自伤，气之削也”，这里是讲精神失于专注稳定的后果，此谓自伤，会消耗我们的生命力。
壮士在文明社会
关于形气神的望诊，在平时生活中就可以观察学习，《黄帝内经 灵枢·根结篇》描述了不同类型的体质。人有“骨节之大小，肉之坚脆，皮之厚薄，血之清浊，气之滑涩，脉之长短，血之多少…”。还谈到布衣匹夫之士和王公大人的不同，后者往往“身体柔脆，肌肉软弱”，不能耐受太强烈的治疗。我们现代城市人，很多人的体质心质都柔弱无力，体魄、心志不足，生活学习事业就会辛苦些。
简单来讲，“形”有轻重与厚薄；气有虚实开阖；神有定散、敏钝、清浊。
比如张飞、樊哙，是很厚重的体形。他们的气是什么样的呢？作为武将，应是厚重偏实的。以他们应对危难的自如和灵活来看，神相对是定而且敏的。
想象一下萧何，萧何的神肯定也是定和敏，更清晰的，他的形气呢？跟武将相比，可能稍微薄一点。
林黛玉，她的神敏感，但不定、弱，所以才会被细小的事物扰动。有点现在文学青年的心态，看到花掉了，就触景生情，现在很多人还追求这个调调。这里有某种美，但是一种病态的美，是生命力不足的一种表现。林黛玉的形气肯定是不足的。
中医的望诊，还可以从传统的相学上来学习体会。相书上讲：形气神偏厚的人主富，有钱、有资产、有资源；形气偏清，尤其是神气偏清透干净的人，主贵。一般来说，出家人的神气也是偏清的，因为不入世。有风骨的文人、艺术家也有清逸之气，因为与自然交流的多些。清官，因为洁身自好，有清正之气。神清一点，身体也就干净些，邪气少，而且邪气进来也不容易留下。
厚的人，宽容一点，能容，能化。神气清是好事，如果太瘦、太虚，容易孤僻或者挑剔，容化的力量不足。所以各有长短，要取长补短。
从临床来说，一个厚重的人，吃素一些比较好，因为厚重容易存东西，留邪气。现在问题来了：体质或者神质，偏厚重的人，气的运行是偏开还是偏阖？
同学们：阖。
李辛：对，他容易阖住。所以容易收东西。所以这个趋势就决定了他未来容易发生的问题。
比方说张飞，或者黑旋风李逵那样体质的人，小说图画里都是膀大腰圆的，喜欢吃肉喝酒，他们的三焦是一个大的锅炉，需要的水和煤很多，火力大、功率大、压力也大。他们要是活到五十岁以后，比较容易得什么病？堆积的病。
同学：脂肪肝。
李辛：对。还有比如高血糖、高血尿酸，如果脾气暴一点又不爱运动的，容易高血压。
这样的人本身气冲如牛，如果在古代整天去打仗，骑着马十几天，还要背几十斤的兵器，这个内在的压力和堆积的力量就能够化解掉。现代很多三高的人如果活在古代，会健康很多。
刚到北京，买菜会碰到卖猪肉的，北方男人，象古代的樊哙，夏天，上半身裸露着，胸肌发达，都是毛，都是汗。我说来两斤肉，他很不屑地看我，两斤？北方人一般都买五斤八斤炖一锅。我说，人少，吃不了那么多。他说好吧。手起刀落剁下一块，一称还就是两斤。
这在古代都是壮士，在文明社会很憋屈的。哪怕以后他有钱了，最多也就是喝点拉菲、开个宝马，跟一帮小心翼翼的文明人周旋，那个雄壮的生命力还是没去处。
现在这个时代，文人化的生活，头脑用得多，身体用的少，坐的多，动的少，社会要求循规蹈矩。但很多人的内在，是有像武将一样的生命力的，所以很多能量就没有去处。
城市里有香道、茶道、写书画、参禅打坐，都是静的多动的少，需要乖乖地坐下慢慢练得多，痛痛快快出汗的少。
虽然通过书画、茶道这些方式，也是表达生命的一种通道，但还不够，所以我常常推荐学武术，比如咏春拳、八卦掌、形意拳，这类把力量发出去的“阳性”的活动适合这一类厚实的人群。还有慢跑、徒步。
生命力需要合适的方式，能开阖得当，开得出来，收得回去，最终得到一个“中和”的自然状态，不能瘀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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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李 辛 地点：北京 辛庄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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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光明丫
校对：李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