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敢:《我与苏俄学人》(我与师友之十六)
在徐州召开的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1988年8月10日向海外学人发出预备通知。收到李福清先生10月27日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8年10月27日李福清信函
尊敬的吴敢同志:
1989年6月的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的邀请我们已经收到了,非常感谢。我与华克生教授很希望参加这个会议,但是有一个问题想与您们商量一下。我们已问了作协,问题是在于“在华食宿一律自理”。那时是外汇的问题,往返路费用露(卢)布可以买票问题不大,但在徐州食宿费怎么办?
作协说如您们可以想办法在徐州找什么宿舍等办法,来信说在徐州宿舍费是您们负责,那有希望去参加您们开的会议。一般中国邀请我国学者参加这类开会都是这样作(如今年敦煌文化讨论会邀请了孟列夫教授,本来也写自费,但他再问一下,中国方面同意接待他一个星期)。写的多么不客气地,请原谅。我们是一家人您可以理解我们的困难。如不可以,请通知我们。
还有一个小问题,给我的邀请您们寄到苏联作协外委会,但给华克生的邀请寄到他的学院,可以的话请给他再寄一份到作协的地址(Воскресенский Д.Н. Москва.121069. Воровского 52, Союз советских писателей. Иностранная комиссия)(苏联.莫斯科)
关于报告的题目,我想讲《金瓶梅》人物描写的特点;华克生的题目:《金瓶梅》对后世(晚明初清)先生的影响,不知贵见如何?
还有一个问题:从北京到徐州的坐硬座一张票(外国人)要多少钱?如收到自理那要多少钱?麻烦了您,请原谅。
回信可以寄作协外委会,也可以写我的研究所:СССР Москва.121069. Воровского 25a. Институт миров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АН.СССР. Б. Рифтин(苏联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
祝康乐,工作大丰收
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
李福清
B.Riftin
1988.10.27
(因出国去西德,现在才回答,请原谅。写的是半通不通的中文,但希望意思您可以明白)
李福清先生
“同志”这个官称当时在中国已经不太使用,而苏联与中国也是渐行渐远,但李福清先生在信中却叫得十分亲切自然,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时卢布与人民币都不是国际货币,苏联与中国对外汇的管理也均极为严格,而外事与金融无小事,这就增加了召开国际会议的难度。
1989年1月5日,我给李福清先生回信说:
尊敬的李福清同志:
十月二十七日大札奉悉,因为要与国内同行交换意见后方能作答,迟复为歉!
久稔您对中国文学研究有素,于《金瓶梅》一书,尤多卓见,心仪已久,无缘识荆,承蒙光临,共襄盛举,不胜欣慰之至!
差旅食宿费用一事,请参见会议补充通知。按照中国惯例,外宾在徐一律指定宾馆住宿,只能使用美元、日元、港币、马克,食宿费如会议负责,要按兑换率支付人民币,数量颇巨,并且要省一级行政单位审批。行政不是省府,办理匪易。中国有句俗话:两条腿走路。让我们共同努力,如果我们办好了承担您在徐费用的手续,则会尽快知告您
专此布复,即颂
文祺
吴敢 拜
5/1—1989
华克生教授同此
收到1989年5月9日李福清先生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9年5月9日李福清信函
尊敬的吴敢同志:
来信早收到了,马上写了回信,感谢您,但最近接到了北京图书馆王丽娜同志的信,说及同志告诉她,您们没接到我与华克生的什么信。
现在我去北京陪戈尔巴乔夫同志当文化顾问,所以无法六月再去中国参加金瓶梅讨论会,请原谅。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您知道是钱的问题;看贵信,我还是有感觉您不太明白我们(我与华克生)是苏联科学家,是社会主义国家公民,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人。
譬如四月我去美国我科学院借给我三十美元,回国要还给我院。美国也不给什么钱,只给旅馆,买车票,人家(大学教授)轮流邀请我吃饭。有几天早晨没有人邀请我,那要等午饭,没有办法。同时来参加讨论会的中国代表每个人带八十美金,还可以过活。我们的路(卢)布与人民币一样拿到国外是一张彩色的纸,什么银行都不要。
所以您写每个外国人来中国要在银行换钱,那与我们无关系换什么?我每年去中国接待我的单位给我人民币,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国的银行。这是实是(事),希望将来有机会去徐州看看。
徐州发现的汉代石刻,我对伏羲女娲之象很有兴趣。
祝您们成功。
李福清,1989.5.9.
华克生也无法参加讨论会,很可惜。
李福清《三国演义与民间文学传统》
当年苏联与中国的国家工作人员的收入都不高,1989年是苏联解体前夕,其经济状况更差,而中国经过十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已经有了很大发展,所以李福清先生不厌其烦地说钱的问题。
虽然一两年后苏联解体已经不再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李福清写信时依然觉得自己是社会主义国家而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他似乎感到他与华克生作为苏联科学家在中国应该得到优惠待遇,而不应与资本主义国家与会人员一样。
在请示获准可以用卢布结算后,我请及巨涛(徐州市文化局中层干部,不久后成立的中国《金瓶梅》学会副秘书长)给李福清先生回信说明,收到其1989年5月17日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9年5月17日李福清信函
尊敬及巨涛同志:
离开莫斯科那一天接到了您的信,谢谢您对我的关怀。我很想去徐州参加《金瓶梅》讨论会,但您自己可以明白,刚从中国回国过二十天再去中国是很困难,多住在北京十几天也不行,谁接待我哪(呢)?
您来信说我可以用露(卢)布负(付)钱,那也是个问题,露(卢)布不是国际货币(与人民币一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外汇卷,与您们不同,但现在有些单位我们说好了,他们来苏,我们把这些钱交给他们用。用这个办法是可以的,如您们同意的话,那可以给华克生打一个电报,他可能可以来。(离开莫斯科之天我来不及见他)
这次来中国是当戈尔巴乔夫同志的文化顾问,很忙,只有今天早晨抽几分钟可以写这封信,我们两国的关系昨天正常化了,太好。
祝您们成功。
李福清 1989.5.17.
于北京钓鱼台
因好多中国朋友问我,我要解释我们去中国与西方不能换什么钱,连这一点去也不行。
又:您的名片见到,《金瓶梅学刊》这个名称不知创刊出了否?可不可以寄给我一份?因邮费太贵可寄到王丽娜那里,她想办法交给我!
我在拙著《金瓶梅研究史》下编金学学案中关于李福清先生有如下一段文字:
《金瓶梅研究史》
李福清(1932—2012年10月3日),男,俄文原名鲍利斯·季沃维奇·里弗廷,出生于列宁格勒(彼得堡),1955年毕业于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中国语文科,分配到莫斯科苏联科学院(今俄罗斯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专事中国民间文学和古典文学的研究。1965—1966年在北京大学进修,1961、1970年先后获得副博士、博士学位,随后升任高级研究员和首席研究员。1987年12月23日当选为科学院通讯院士。
李福清从民间文学出发,逐步扩展至俗文学、古典文学,进而遍及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方面,如古代神话、少数民族文学、当代小说、民间艺术、曲艺、版本学等。中国邻国朝鲜、越南、蒙古等国的古典小说、民间文学,也在其研究范围之内。
李福清研究的特点,是把俄国历史诗学传统运用于中国文学的分析,从而形成其鲜明的个性。中华书局“世界汉学论丛”之一《古典小说与传说(李福清汉学论集)》(李福清著,李明滨编选)中有一《李福清著述篇目(1951—2002)》,竟多达255种,可见其用力之勤奋与精力之充沛。
《古典小说与传说:李福清汉学论集》
《金瓶梅》研究,只是李福清汉学的一小部分。其关于《金瓶梅》地位、主旨、源流、人物、文化、翻译的论述,时觉见地。如地位,李福清说:“《金瓶梅》的影响是按另一条线走的。如果从《三国志演义》发展到17—19世纪众多的历史演义,从《水浒传》产生出17—18世纪的英雄传奇小说,而从《西游记》发展到17—19世纪的神怪小说,那么《金瓶梅》,作为第一部风俗人情小说,开创了17—19世纪言情小说的整个传统,在这些小说中当时中国的真实生活,以最鲜明的坦露给读者的形式呈现出来。”(李福清《汉文古小说论衡》,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8月)
如主旨,李福清说:“看来《金瓶梅》的作者自称是笑笑生并不是偶然的,他的小说是对当时中国社会,对上层统治者道德败坏和腐化的辛辣讽刺。这部小说仿佛是整整一个时代——封建社会危机孕育成熟的时代的一面镜子。16世纪初,中国封建社会的深处萌发出新的社会和经济关系形式的因素——资本主义萌芽。……
兰陵笑笑生几乎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谈到金钱势力的人。从15世纪末期开始,中国白银流通量猛增。货币税收同实物税收相比,比重越来越大。……
16世纪私人企业活动的主要形式是高利贷。形式主人公西门庆正是经营此道,通过向承包人和商贩放账收取高额利息发财的。而不是像此前几百年间富翁所做的那样,用余款购买土地。这是当时中国生活的新主人公,相应的也是文学的主人公。兰陵笑笑生在自己的学说里勾勒出当时中国社会里各种社会典型的无限广阔的全景,抱着嘲笑一些人、惩罚一些人的目的勾勒的,使他们的凄凉命运‘成为后人千年的惩戒’。……
长篇小说《金瓶梅》里,人的感情和情欲被推倒了第一线。这部小说出现在16世纪后半期不是偶然的。这时中国正盛行直觉主义哲学家王阳明的学说。他赞成承认人身上的主观情感因素。在他之后,许多剧作家,尤其是汤显祖,极力宣传正是要描写最深刻的,有时甚至是发展到疯狂程度的情感的体现。这条线也贯串着兰陵笑笑生的长篇小说。”(《兰陵笑笑生和他的长篇小说〈金瓶梅〉》,载李福清《汉文古小说论衡》,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8月。下同)
《汉文古小说论衡》
如性描写,李福清说:“作者在自己的小说里不止一次地谴责自己的主人公,号召人们在生活中要清心寡欲,让大家明白,他描写西门庆的风流韵事不是为了玩味隐私的细节,而是抱着警诫那些情欲无度者的目的。这样,小说黑色情场面的描写就不是目的,而是揭露的手段。”
如源流,李福清说:“这部小说不仅同口头评话有联系,它的基本渊源是生活和文学。作者从以前的文学里不仅借用了基本的情节线和某些主人公,不仅巧妙地运用了前几个世纪的诗歌片段——在他之前,史诗小说的作者也曾这样用过;他还利用了民间小说的经验,并且比他的前人们在更大程度上利用了戏剧的经验。”
如宗教,李福清说:“佛教因果报应的理论也是12世纪日本文学最伟大的作品《源氏物语》——风流倜傥的王子的种种韵事的基调。这种思想也成了长篇小说《金瓶梅》关于平民和私生活的故事的基调。《金瓶梅》里常常提到佛教僧尼,谈到印经,谈到尼姑在家庭里颂唱所谓‘宝卷’——当时一种特殊风格的宗教题材民间故事。学说里佛教明显地比道教占优势,研究家们认为这是16世纪末的特征之一,当时佛教正像主观历史上多次发生的那样,再次战胜道教。”
《李福清论中国古典小说》
如人物,李福清说:“西门庆与以前文学作品的主人公不同,不打算去考官职。既然金钱和人情可以办到,何必去考试呢?他需要官职不仅是为了得到头衔,而且为了通过收取贿赂发财,特别重要的是,为了牢牢保护他通过卑鄙手段积攒下来的家私。……
《金瓶梅》的作者把全部描写集中在主人公西门庆身边,把他的豪宅——整整一座城市庄园,置于学说的中心,学说大部分场面发生在这座庄园里。作者需要时,主人公就从这座庄园里出发到各地去,无论是妓院、寺庙,还是京城(去向大臣们送礼)。无论主人公到什么地方去,他们总是回到这个家来,只有在西门庆死后,他的几房妻妾才各奔东西。……
小说的女主人公西门庆六房妻妾的形象描写的特别细腻,淋漓尽致。小说的故事情节集中在主人公一生最后时期,即他娶潘金莲和李瓶儿,同女佣和青楼歌女寻欢作乐的时期。然而小说家并没有草草勾出主人公前几房妻妾的形象,而是充分表现她们不同的性格。……并不令人惊奇的是,西门庆的妻妾们在他的豪宅里,没有一个人感到自己是幸福的。”
如插图,李福清说:“16世纪下半叶中国形成了书籍插图的两大流派:金陵派和徽派。金陵派的画面结构是按类似舞台的原则形成的——情节在前景展开,靠近观众,而背景仿佛是诠释得非常平面化的后景。……
金陵派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早期书籍插图的传统,富有一种美好的、‘天真的’纯朴。徽州刻工们有别于金陵派,他们建立了完全不同的书籍版画风格。……徽州版画插图就形成了最细的主线条。……《金瓶梅》的插图正是在杭州(由徽州刻工)印刷的。……
《金瓶梅》的插图向读者介绍古代中国的日常生活的一些细节。……也许《金瓶梅》书中的插图首次体现了色情题材。……小说《金瓶梅》及其插图都是自己时代——16世纪末17世纪前半叶独特的纪念碑,因此应当把它们当作一定时代的纪念碑来对待。”
《神话与民间文学:李福清汉学论集》
陈周昌《汉文古小说论衡·序》:“李福清是苏联著名的东方学家。……他治学态度严谨,思想非常敏锐,学识极为渊博,而且他对中国和苏联之间的文化和学术交流,有着旺盛的热情。”
李明滨《古典小说与传说·序》:“李福清研究中国文学的成就突出,对汉学的贡献巨大,主要的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
一、其研究涉及中国文学的各个领域,从古典文学到现当代文学,乃至整个中国文学的研究,都广有建树,包括翻译、介绍、辑录、评论和阐释。……
二、中国民间文学和俗文学,始终是他研究的一个重点,我不断探索和阐明的对象,其成绩尤显突出。……
三、对台湾原住民文化的研究,把它同大陆各族文化作比较分析,这是李福清氏近期在研究工作上更为辛苦的方面,因而在成绩方面也更上了一层楼。……四、中国民间艺术研究。他非常熟悉中国民间艺术,研究卓有成效,不仅在论着中大量引用历代民间艺术,包括石刻、画像砖、墓雕、壁画、帛画、神像、戏剧道具、各种插图等,而且着重搜集并整理中国年画资料,开展专题研究。……
关于其个性,十多年前我国民间文学研究专家中国社科院文学所马昌仪研究员曾经做过概括性的描述:
一、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反映论,以摩尔根的原始文化理论为依据。二、重视系统研究。内容与形式关系密切,根据不同的研究对象,采取不同的方法:结构论、符号学、统计学等等。三、遵循历史诗学原则,把在发展中研究(历时的)与在联系中研究(共时的)有机结合起来。四、从诗学的审美的角度研究文学,强调文学社会功能和认识功能。五、学风严谨,重视资料工作(李福清《中国神话故事论集·编者序》)。”
《关公传说与三国演义》
1989年徐州筹办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时,曾邀请李福清与会,李福清回执到会并提交了个人小传。李福清并写给笔者一信,抬头为“吴敢同志”,还是老苏联的称谓,令人倍感亲切。
李福清先生虽然未能到会,会议日程方案中依然将其安排在第三讨论组(召集人大塚秀高、彭飞,同组人员有美·马幼垣、马可梦、史梅蕊、杨沂,法·陈庆浩、李治华,日·清水茂、荒木猛、铃木阳一,中国王利器、冯其庸、杜维沫、王丽娜、吴奔星、张俊、袁世硕、郭豫适、程毅中、夏写时等。李福清先生对会议的祝贺,也由及巨涛在开幕式宣读。
同样因为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收到华克生先生1989年2月10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9年2月10日华克生信函
筹备会的负责同志!
贵会的两封信早已收到,谢谢!因经费情况不明,未能及时回信,原谅。去年底李福清君去贵国,请他查处具体情况,但他因时间很紧未能与您联系。现因收到了第二封信,我可以回信。
敝校因缺乏外汇不能处理自理出国的出差问题,可惜,因有财政问题,我暂不到会。
我本想作一两个发言,一个是《金瓶梅与它以后的人情小说》(想说道《隔帘花影》和《肉蒲团》)。另一个是《金瓶梅与古典小说里“世俗”问题》。
我学术研究领域是明清白话小说,主要研究对象是冯梦龙、李渔、吴敬梓等文人的创作特点。有关这些题目(以及文化问题)我写了一百左右文章,翻译了《三言》《二拍》(选集),李渔的《十二楼》和《肉蒲团》(还没问世)及其它小说,您能够了解我想参加这次讨论会的愿望。
现在,我请筹备会的负责同志,把讨论会的具体节目以及一些资料给我解说,同时请你们介绍最近出版的(有关《金瓶梅》及其时代的)书籍。还有什么东西要出版,如可寄去,我将深为感谢。听说《金瓶梅词典》要问世,是否这样?
祝讨论会有成就!
顺颂
撰安
华克生 拜首
Voskmeseuskh
1989年2月10日华克生信函2
与李福清先生一样也是因为外汇问题,华先生不能确定与会。
1989年5月29日收到华克生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9年5月华克生信函
尊敬的吴敢先生!
五月15日收到了“学术讨论会”的信与请柬,谢谢您们的好意。但我在本年二月十日寄去的书信里已说过,因经费自理的原因,我不能去。最近所收到的请柬里,经费的问题还是不清,可惜,我不能去。
祝“讨论会”完成任务,如果有什么资料、论文、提纲,请寄我一些。
顺致
敬礼
华克生
从信中可以看出,华克生先生希望会议负担一切费用。看来,不仅仅是众所周知的原因致使绝大多数外籍学人未能与会,经费问题也阻挡了一些学人,尤其是苏联学人。
华克生先生虽然未能到会,其对会议的祝贺,也由及巨涛在开幕式宣读。
会后,我将会议资料邮寄给未能到会的重要外宾,并附去一信:
华克生先生:
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已如期于1989年6月15—20日在中国徐州召开,您因故未克与会,实属憾事。今将会议材料择要寄发台端,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惟希时相联络,弘扬金学不宣
时祉
吴敢 拜
1989.6.25
1989年9月27日,华克生先生来信(参见下图)说:
1989年9月27日华克生信函
吴敢先生,您好!
八月中收到了贵市金瓶梅讨论会的资料与信,感谢不已。对我来说,这是很宝贵的资料。您们举行讨论会,是很重要的学术事件,令汉学家很高兴。可惜,我未能参加。希望若将会有这样的科学活动,您们会通知我。若有什么新的资料、书,也请介绍一下。
不知“讨论会”的委员会是否常时机关?跟谁可以通信,向谁要请教,希望回信。
祝您有更多成功!
华克生 拜首
还有,今后有关《金瓶梅》将会进行什么活动,有什么《论文集》问世?
华克生(1926—2017),俄罗斯名字为德米特里·沃斯克列先斯基。俄罗斯中国文学研究专家和翻译家,莫斯科国立大学亚非学院功勋教授。男。1926年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中俄关系六十周年杰出贡献奖”获得者之一。
华克生先生
1945年苏联卫国战争结束后,考入莫斯科航空技术学校学习机械专业。出于对东方文学的异常神往,他毅然转学进入苏联军事外语学院学习汉语,之后又进入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攻读研究生。
1957年,华克生在莫斯科大学亚非学院获得副博士学位后,又被苏联教育部公派到中国的首批留学生,到北京大学进修汉语文学。
曾经先后师从王力、周祖谟、林庚和吴组缃等中国顶尖学者,后在导师吴组缃先生的指导下,开始着手翻译《儒林外史》,并完成了副博士毕业论文——《伟大的讽刺小说<儒林外史>》,是苏联在北京大学攻读中国文学副博士学位的第一人。
2009年,华克生因“对发展中俄关系做出杰出贡献”,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纪念勋章。2015年,在首届“品读中国”文学翻译奖颁奖仪式上,他又因为对中国文学研究和中俄文化交流作出的贡献而获终身成就奖。
同样因为外汇问题不能与会者,还有胡佩方先生。收到1988年3月20日胡佩方先生信函(参见下图),云:
1988年3月20日胡佩方信函
吴敢同志:
去年曾收到贵会邀请我参加“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的信件,深感荣幸,未能及时回信希谅。今年又收到“补充通知”,由此可见筹备会邀请之诚。
遗憾的是因为外币问题无法参加这一重要盛会,只有望“会”兴叹了。波兰外汇(特别是西方外汇)紧张,用于学术方面更是渺渺无几。个人私兑价极高,而波中两国之间通用的西方货币计算。
我在八十年代初与波兰国家出版社签订了翻译“金瓶梅”词话的合同,因译书困难重重至今未曾完稿(约80%已译好),但已三年来在波兰“大陆”月刊连载。此译文为三人合译,尽量使用中世纪的波文以便保持原书的语言风格。因译者们本职工作繁忙,又希望能尽量接近原著,并使波文质量无负原文,所以进度很慢,估计还需一年左右才能交稿。
1986年我曾写过一篇“禁果”的文章,现随同去年10月份连载的一篇“金瓶梅”译作寄上。这是波兰“大陆”(专载亚非、拉美的刊物月刊登载的)(另寄)。可惜用的多是波文,寄给贵会以作纪念吧!
雷威安、李福清诸君曾在上海金山“中国当代文学国际讨论会”上结识,他们比我幸运,因为法郎和卢布在中国都属于兑换货币,而我的收入波兰币“兹罗提”在国外只是废纸一张。
不能与会对我是个很大的损失,因为我失去一次学习的机会,也请原谅我辜负了你们的盛情邀请。祝大会成功!
并祝
文安
胡佩方
(Jrena Sfawinsha)
1988年3月20日
胡佩方先生
信是1989年4月9日收到的,首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1988年8月10日向海外学人发出预备通知,1989年1月1日向海外学人发出补充通知,胡佩方学术的信应该是1989(而不是1988)年3月20日写的,该信内容与邮期均可佐证。
胡佩方先生自然未能到会,其对会议的祝贺,也由及巨涛在开幕式宣读。
胡佩方(1931-2014),波兰名伊琳娜·斯瓦云斯卡。女。1931年11月出生于武汉,祖籍湖南汨罗,祖上是清廷官吏,青少年时代常泛舟玩月、树下赏花,领略“月中桂子落,天香云外飘”的佳趣。也许是沾了屈原的文气才情,她从小就爱好文学。
在长沙中学毕业后于1949年9月考入中国政法大学,1950年转入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学习,1950年12月转入长春空军预总,毕业后调军委空军政治部工作,1952年保送回人民大学继续学习。
其与一位波兰留学生相恋,通过波兰驻华使馆出面申请,当时兼任外长的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才于1955年10月到华沙与波兰同学完婚。1956年在波兰华沙大学教中文,1957-1963年在波兰广播电台工作,1960-1963年任波文《中国》月刊文学部副主任。1964—1988年退休,任报道亚、非、拉的《大陆》月刊编辑部主任。
胡佩方先生肖像
第一篇发表的散文《孤影》写于抗战期间,时年12岁。以后写过散文、诗歌书评等。移居波兰后曾在波兰各刊物发表论文、散文、报告文学、书评影评近200篇,并与人合译了艾芜的《南行记》,徐怀中的《我们播种爱情》,《金瓶梅》以及孙犁、李准等人的作品。2004年春出版了《中国文化国粹》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