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猫王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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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十岁了,大概相当于人的花甲之年吧。也不知是老年痴呆,还是老来无德,也不知是老猫变坏了,还是坏猫变老了,反正它是越老越奸,越老越坏,发展到藐视家规,戏弄主人的程度。
先说说它较严重的几件偷窃大案。
那天我为它买了五元钱的鸡肝,煮好后,用鸡肝和馒头搓成小丸子喂它吃。它的牙不好,这样搓成丸能让它更容易叼起来。锅里剩下的大部分鸡肝我想等凉透后放到冰箱里。
一般这个时候比较危险,老白总想打开锅盖偷嘴吃。它会把锅推下锅台,让盖子跌出去,锅里的东西洒出来。但是我那天大意了,没防它这一手。因为那些天它的后腿瘸了,谁养像谁吧,也是个残疾猫了,连吃饭的台子都跳不上,还要等我抱它上去。看它匍匐地面蹀躞而行,我都觉得可以把它当狗养了。它还能有多大能耐呢?
晚上我去厨房想把鸡肝放进冰箱时,发现那口锅在地上,盖子摔出去老远,还好,锅没翻,东西还在里面。因为厨房的灯打不开了,我也没看出它偷吃的痕迹,估计是偷了,不然它使这劲儿干吗?它见了我也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我去厨房检查,果然发现罪证,门边有一大块鸡肝。那鸡肝还是完整的,上面满是牙印。我是又气又怜啊,这老白真是太悲摧了,好不容易偷到手的东西却撕咬不开,没能吃到肚子里。仿佛某老贪官,守着千辛万苦弄来的钱却没能花出去,还赚了硕鼠的名声。想到它被迫放弃这块鸡肝时也是万分痛苦的,我也不想惩罚老白了,就把那鸡肝摆在它面前,让它罪己思过,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吗?
还有一天中午我做饭时,发现半个洋葱,半个大头菜和一个白菜心都放不住了,就都给切了一勺烩,另外加了几个冷冻的虾丸,挺好的配置,估计能够吃两天。我做饭总是多多益善,最好能吃顿数多一点,让以后几日省点事。才不管上顿下顿都吃一样的饭,吃得没滋没味呢。我认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我吃饭时老猫回家了,我得先把它喂饱,不然它老是看着我的嘴。我给它喂的是鸡肝和馒头。它吃了后还是看着我的嘴。我只好把盘里的虾丸给它两个。我们都吃饱以后,我又回到电脑前了。
晚上要吃饭时我去厨房,发现炒菜锅的盖子掉在了地上,不好,猫动了我的菜!我看了看锅里,不像翻动过的样子,菜里还有几个虾丸。按理说,老猫是冲虾丸来的,不应该有漏网之虾的。难道锅盖掉下的声音太大它没敢再动?以前都是一听到锅盖掉地的声音我就会冲到厨房把猫抓住一顿打,这回是因为电脑音乐声音太大,我没听见才让它得了手。
看看老猫在不远处假寐,我拿一个虾丸放在它嘴边,它连眼都没睁。我摸了摸它的肚子,鼓鼓的,原来它是吃到了嗓子眼儿,再也吃不下了,这才给我剩了几个虾丸!我怒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揪着它的后脊梁皮拎起来,一顿臭骂以后扔出了门。
看着那一锅剩下的菜,想着猫嘴猫爪在上面逡巡过,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又有一天,我把几样菜合在一起包了一锅包子,想着今后两天不用做饭了。刚做完吃饱,有朋友来,我们两人进屋里说话。忽听厨房有声音,冲过去一看,老白把一锅包子都掀在了地上,玻璃锅盖的把手都摔坏了。那可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啊,它也敢掀!这绝对是我吃不到你也别想吃的节奏,坏心眼的贼猫啊。
现在我做饭时最怕老白眯着贼眼在我身后不远处蹲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从锅台上偷去一条鱼什么的。所以我都得先把它喂饱赶出去,才能安心地弄自己的饭。
再说它到处睡觉的恶习,更是让我苦不堪言。
这事要从去年说起。
那时它可能是牙不好,嘴巴下面总是挂着口水,趴到哪里都湿了一滩。后来它的鼻子也成了常流水。我就不能让它在沙发上睡觉了。我给它准备一个睡觉的窝,他睡些时候就不进去了。我换个地方又给它准备一个,就这样前后给它做了四个窝。我以为一个地方睡腻了,就换着睡吧,所以四个窝都给它留着。它可真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猫不睡旧时窝啊,只要它睡够了的地方,就再也不肯回去睡了。
于是它的卧室就自己说了算。开始它在过道的缝纫机上睡,不久就烦了,另寻新欢。它进我的简易衣柜睡过,被我打一顿,从此晚上不再让他进里屋。然后它开始糟蹋我的厨房。它钻进微波炉里睡过,也在微波炉上面睡过,把那上面放的盆盆罐罐都踢了下来;在洗衣机上睡,把那上面的电饭锅踹了出去;在杂物架里睡,和我的油盐酱醋亲密接触。它还睡过我的菜板,我的锅台……。想到它那口水鼻涕四处乱甩,我又恶心又烦燥,不揍它不可能的,但每次教训它都是低头认罪,坚决不改。
我把杂物架拆了,断了它的念头。每天晚上关好微波炉,把菜板竖起来,在锅台铺上湿抹布,让它无处下脚。
它就转移阵地到我的厅里。厅里有厕所,有我用布帘隔出来的放杂物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写字台,上下放了一些纸箱纸盒。它可真发现了新大陆,只要钻进那里,我就找不到它了。以前它闹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能抓到它,控制它,到时候我可以把它撵出去大小便,可是这回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只能看到食碗里的食没有了,厕所的地上有它的粪便。
这猫在家里大小便可苦了我了,坐在轮椅上低头收拾地上的粪便,很容易栽出去来个狗吃屎,这可是真吃屎――猫屎。常常是我急着去上厕所,却看见地上明晃晃一滩猫屎,我就得忍着内急收拾干净。去找老白算帐,却遍寻不着。我真气疯了,发誓要和它斗智斗勇,直到最后的胜利。
那天我看到它在厕所的水箱里喝水,我决心盯住它,看它接着干什么,钻在哪个窟窿眼里。它喝完水,一抬头看见我正阴险地瞅着它,它也心怀叵测地瞅着我,一动不动。我们就对上眼了,目不转睛,相看不厌。人说猫是最有耐性的,为了抓到老鼠,它可以成天守着鼠洞不动窝。我怎么能靠过它呢?就接个电话的功夫,再回来就没了猫的影子,地上给我留了一泡屎。
我的地盘,竟然让老猫开了个苏维埃根据地,独立于我的意志之外,天天和我打游击,岂有此理?我可真体会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感觉,和“攘外必先安内”的必要性。怪不得蒋介石发动五次围剿,心腹之患岂能等闲视之?
跟踪不行,我得主动出击。我把它可能钻的窟窿都搜一遍,还真叫我抓着了。我把它扔了出去,把那个地方堵上了。然后它再回家,又没影了,我再搜,再堵。每次发现,它都藏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每次都是耍死狗一动不动的蜷在那里,我得用弯头拐棍儿把它钩出来。
几个回合后,我发现实在斗不过它,它一个四肢健全的猫,我一个四肢三残的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啊。忽然想起一个词“藏猫猫”,这可是人家最拿手的绝技,也是最爱玩的游戏吧?原来我被猫玩了。
恼羞成怒的我来个绝的,反正秋风凉了,屋里的门可以关上也不热。晚上我把猫关在厨房,不让它进厅里。第一天早晨我开门去看,它可怜巴巴地睡在地上。第二天我开门看,它终于睡进了阔别一年,依然等着它的猫窝。它终于改变了自己的任性,顺从了我的安排。我和老白猫的战争可以告一段落了。
有人说把这破猫丢了不要吧。我可从没这样想,我可能不是好主人,但我也要为它的生命负责,善始善终。
唉,爱就是忍耐它的坏。
挠着满身被跳蚤咬的红疙瘩,写着老白的事,怎么觉得乐在其中呢?是不是我贱得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