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
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文/郭选庆
宵新声老师是我在二O一八年九月间，调入兴隆街道办张王小学时认识的。当时我刚从另一个小学校调到这所学校担任教导主任。报到时，校长给我简单介绍了学校老师情况，并特别介绍了宵新声老师，说他宿舍在教学楼三层最东边，独自一间房子，常衣着不整，用脏乱差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教学上管不住学生，所代语文学科每次教育组统考倒数第一，家长学生意见很大。因此，学校安排他代一些不参加统考的学科。他倒也落得个清闲，平时，独来独往，常和校长对立。听着校长的介绍，宵老师不好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打上了烙印，但我初来乍到，一切都很陌生，也不好说什么。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教师碰头会上。校长将所有老师一一向我作了介绍，当介绍到宵老师时，我也就特别关注他：年龄看来比我大十多岁，是快要退休的老教师了。个子不算高，身体有点胖，方方正正的面孔，憨厚慈善并且略显沧桑，咋看也不像那种刺头的样子。当校长介绍到他时，他站起身，向我微笑点头，我也赶紧站起回以同样的礼节以示尊重，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第一印象还不错。我和他产生交集是在他和校长的一次争吵中。他要参加一个作家笔会，请一天假，校长不准，说那些活动与教学无关。宵老师坚决要去，因而发生争执，两人互不相让。当我赶到时他们都气得不说话。我问校长啥事，他说宵老师经常参加一些与教学无关的活动，影响工作。我问宵老师请多长时间假，他说明天一天。我劝校长，准了吧，就按事假对待，然后我问宵老师这样行不，由于我是新到，又管着教学，他们都不好再说什么，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事后，校长对我说以后可不能惯着他，我也不知怎样回答。校长的解释是控制事假，减少麻烦！我也不能说什么，现在学校实行校长负责制，我只能在校长的领导下搞好教学工作，这是原则。但我还是不理解校长所说的麻烦是什么。第二天，我给有空课的老师派宵老师所代的课时，老师都不愿接受，只好自己代了，这时，我才明白啥叫麻烦。请一天事假扣六十元，临时多加一节课补助伍元，老师不愿意，这也不难理解。老师们每天的工作都是满负荷运转，好不容易有个空堂，才能稍稍休息一下，伍元钱没什么吸引力。按请假制度，老师请一天假，由主管教学的领导批准，连续请三天假由校长批准，连续请一周假由中心校校长批准，一周以上的病假由医院出示证明到区教育局办理。一般无特殊原因都是请一天假者居多。让我不解的是，这个学校所有请假都是由校长说了算，然后校长告诉我调整课程。我也懒得问原因，可能就是为了彰显一把手的权力了吧！开学安排课时，校长征求我意见，说这个五年级质量有点差，到六年级没人带，其言下之意我明白，也就不用校长点破，自告奋勇承担了六年级数学教学，毕竟我已带过二十多届毕业班数学了，成绩还算不错。但这样，我的工作量并不比教师轻。公布课程分配时，老师们投来惊讶的目光。事后，我才知道这个学校的校长从不代课，主任只象征性的每周代几节无关紧要的课。看来老师请假课派不下去是有原因的，老师是在用无声的行动，表达对管理层的不满。但我爱数学，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既不脫离教学，又能给老师们减压，这样多好！没想到因此我得到了教师的认可，他们的目光中我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走进宵老师心里却是因一起突发的事件。一天下午我正在批改作业，事务张老师跑进我房子说:″郭老师你赶快到校门口去，一个五年级学生家长把宵老师扇了一个耳光！"我问:″校长知道不？”张老师说：“校长正在给家长回话，劝家长先回去。"我问张老师:″因啥事引起的？"张老师说：“宵老师正给五年级上美朮课，这个学生本身就爱捣乱，一看是宵老师课，更是胆大妄为，把课堂搞得乱哄哄的，宵老师让他站出来，学生不出来，宵老师过去拉学生，结果学生挣脱出教室跑了，宵老师怕出事同校长一块也没追上。学生是翻越围墙跑了出去的，并叫来他爸，说老师打了他，正好在学校门口碰上找学生的校长和宵老师，家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了宵老师一耳光！"我问：″宵老师还手没？"张老师说：″没！″我又问：“宵老师打学生没有？"张老师说：″宵老师才把学生拉出，学生就挣脱跑了，宵老师怕出事去追，正巧碰到校长就一起去追了！"了解这些情况后，我非常生气，说：″校长也是的，把老师都被打了，还回啥话！"张老师说：″校长可能想息事宁人，我看着都很生气，所以来叫你！"我说：″走，一块看看去！"我们到校门口时，校长还在劝那个家长先回去，说我们再批评宵老师。那个家长看上去很年轻却很嚣张，不依不饶地说：″在枣林村你们打听去，看我怕过谁！"宵老师木然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这个场面不能不让人气愤，我大声说：“张老师锁上大门！"并对校长说：″不劝他，我报警，依法处理！如果宵老师打了学生，我们会严肃对待，决不姑息，但你打老师严重违法，必将惩罚！”听到这话，校长和那名家长都惊呆了，家长看着我，我说：″咋！你过来撞我一指头试试！”家长被我凛然正气给震住了，我适时拿起手机准备拨打派出所包校民警王警官的电话。校长赶紧过来阻挡不让我打，我说：“不行，打老师必须依法惩处！"但校长拦着真不让打，我就说：“走，都到会议室去！”此时，那名家长没有那么狂了，带着他的孩子乘乘到了会议室。最终结果，家长诚恳地向宵老师道歉，并得到了宵老师谅解，事情圆满解决。这件事上，我也看到了宵老师心胸的宽广。事后我对校长讲："咱们不保护老师，谁保护！这样的事如果都不了了之，那会寒了老师的心，谁还能服咱们领导？以后学生就更难管理了！"这件事后，宵老师对我亲近了，工作认真了，积极主动了。其他老师对我也有了一份尊敬。有一天，快放学时，宵老师对我说:“郭老师，你中午就不要到学校灶去吃饭，我跟管灶的单老师说了，中午你到我房子尝尝咱擀的面！″我想想，满口答应。看得出他非常高兴。放完学生后，校园异常安静，我俩爬上三楼，视野开阔了许多，周围的村庄包裹在林木中，成了绿色的海洋，美丽令人心醉。时令快到中秋，玉米处在半成熟中，那么旺盛，周围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今秋又将迎来一个大丰收。教学楼三楼分布着各部室，只住宵老师一人，平时少有人来，显得很静。宵老师年龄大了，本来学校照顾他住在一楼，但他要求住在三楼图个清闲。进了他房子，干净整洁，那有脏乱的影子！紧靠南边窗子放着一个实验桌，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小的案板，面已搡好，油盐酱醋等日用品整齐地放在实验桌下面一层，菜已炒好放在碗中；紧靠西面墙和单人床顶着的大桌子上面摆着各种美工颜料画画用品；靠北边窗子有一个三斗办公桌，桌面上只有一个工作手册和两个教案本，一支钢笔；床上被子整齐地铺着，床头放着几本书；东边墙上一面大黑板，设计很完美，看来主人是花费了心思的。板报上工整地写着毛主席《沁园春·雪》，黑板中间画着一棵带有雪片的梅花，鲜艳亮丽，非常逼真，惹人喜爱。宵老师的粉笔字写的特别漂亮，即硬气又潇洒，整个板面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地面明显是才用水洗过，清新舒适，看起来张老师也想给我留一个好印象。看着宵老师给电锅加水打开开关，准备擀面，我说：″宵老师你歇着，我来擀，兄弟在家也经常干这活儿！"他说：″不用，今天让宵老师给你露一手。"我也就不再争了，乐得吃生收。坐在床边，随手翻阅床头的几本书，有路瑶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柳青的《创业史》，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的《废都》……有一本书已翻开一半，是宵老师正看的书，我看封面是贾平凹新近出版的《秦腔》，宵老师也爱好文学我是知道的，但欣赏书目还有点和我相同却出乎所料，感觉我和宵老师的心有点相通了。我最喜欢路瑶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还有柳青的《创业史》。这些作品都给人积极向上的力量，如创业史中有这样的话:"人生的道路各有各的不同，但最重要的就是那几步，尤其是到了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虽然是我十几岁时读过的书，但这句话却一直记在心里。《平凡的世界》千万个人看会有千万种感受，都能从书中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书中浓缩了一代青年奋进者的足迹。孙少平几乎就是我人生的翻板，他经历的那些事，我似乎都经历过，这也是《平凡的世界》为什么能让读者喜爱的原因。又如《人生》，高家林的情感世界，我好像也非常熟悉，只不过他进了城，成为公家人后，忘记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农村最漂亮的姑娘刘巧珍。但命运之神却偏偏和他开了个大玩笑，他的人生又回到了当初。错过了一个非常爱他的女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的情感经历和高家林有些相似，但结局比他好。我虽然也算作公家人，但我比较现实，对感情很认真，成为公家人后，照样和我农村感情很深的媳妇结婚后走到了今天，虽不大富大贵，但感觉挺好的。有些事可以后悔，可以补救，但有些事，后悔也无用，命运之神不可能总是光顾你，当命运之神关照你时，你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到手的东西，一定要懂得珍惜，不要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人生就是个大舞台，这个舞台有哭有笑，我真诚地祝愿舞台上的人们永远都是快乐的。我沉迷于这些文学作品之中，思考着人生这个说不清，想不透的问题时，突然一声“郭老师，吃饭了“把我拉回现实，宵老师已将一大碗香喷喷的比裤带能窄一点的软面端到我面前，并说:″先尝一口，看啥甜，盐少不？”我急忙双手接过面碗，说:“宵老师，你做饭还真麻利，咱们一块吃！”碗里充溢麦香的面条，引起人的馋意，我大口吃起来，已好久没吃手擀面了，又筋又软，真香。宵老师问:“咋样？”″美的太！得香，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面！”我说，“宵老师，擀面擀出水平了！"他说：“在农村生活困难时，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吃一碗好面条，想想那时真艰难！”宵老师说着就动了感情，眼睛有点湿润。我急忙说：“不说了，你看现在多好，天天像过年，国家好了，大家就都好了。”宵老师揉了揉眼睛，说：“以后想吃面，就上来。”我急忙说：″没麻达！"这顿饭就在这氛围中不知不觉中吃完了，现在回想当时的面香味，还象昨天一样。在他收拾锅碗时，我翻起他画桌上的几幅画，有人物画，也有山水画。我虽不懂，但看着挺顺眼的，我问：“宵老师，你啥时候爱上画画的？”他说：“二十多岁就爱画，那时候文革，经常为配合形势，在农村土墙上画宣传画，一画就是几天，也不知道累，后来自己买了些美术方面的专业书，才学到了更多美术知识。"我说：“最主要的是爱，爱了就会画得越来越好，你看唐宋时期没有什么美院之类的，人家的画照样留存千古。像你黑板上这个梅花我就爱！”这时候宵老师已洗完碗筷，说：“把你叫上来我就是想送你一幅梅花图。”说着，他拿出一幅六尺梅花画卷展开。我眼前一亮，被这幅画吸引，每朵梅花维妙维肖，很有灵性。天空飘着雪花，红白相衬立体感十足，正应了诗句″梅花欢喜漫天雪”之景。宵老师说：“之所以送你一幅梅花图，是因为，相识这段时间来，我认为你有梅花的品性，能吃苦耐劳，与人为善，也有梅花的傲骨！”我赶忙说：“宵老师，过奖了，但喜欢梅花却是真的，我主要喜欢梅花不畏严寒，迎风雪怒放，不像其它花那样骄贵！知我者宵老师也。”我不懂绘画艺术，但这份情感价值大于天，这幅画我一直珍藏着。一天下午，事务张明星老师在和我整理校园花坛时，聊到宵老师，说原来无论那个领导派活张老师都不干，自从你来后，学校给分再多的工作他也不吭声了，还自觉地定期换写教学楼两边的黑板报。我对张老师说，其实咱们一线老师，只要你给予他们最起码的尊重，公平处事，他们就会为你赴汤蹈火，不是有一句话，“领导把我当人看，我把自己看作牛”。其实咱们能在一起工作，这都是老天恩赐的缘分，这个缘分如果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是兄弟姐妹，何必分得那么清。深秋时节，已有些许凉意，这天放学后，校园归于平静，只有树上的鸟鹊奏出美妙的乐音。宵老师约我一块去校园外的田间散步，我也正有此意去放松一下。最近一段时间，连续几个周下午放学后给六年级学生义务补课，搞得我精疲力尽。当我和宵老师走出校园，我被田园风光陶醉了，如画的世界，你用心寻找天人合一的感受，满身的疲惫会一扫而光。大自然的奉献是无私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我俩静静地走着，享受着大自然的美。两旁不知名的花草将小路装扮得美艳如新娘。田里蛐蛐时高时低地叫唱应和，我俩谁也不愿打破这令人心醉的美。不知多时，宵老师才缓缓地对我说：“郭老师，我是从民师招转成为公办教师的。”“民师″，听到这个词语时我心里一颤，"民师”是民办教师的简称，“民办教师“这个只有中国才有的名词，早巳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成齑粉，不再被人们提起，但”民办教师“却是共和国历史上一代教师苦难的代名词。这群教师如果不走入教育界，在社会上也是一群精英。他们大多是高中毕业，这在当时已是了不起的知识青年，他们在国家教育用人之际，胸怀理想，牺牲青春，走向农村最艰苦的学校。拿着最微薄的工资，为了一个梦想，用自己弱小的双肩，为共和国的教育撑起了一片蓝天。不少人由于过度操劳，倒在途中，也许他们离梦想的实现仅有一步之遥。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们不该忘记他们。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他们是共和国农村教育史上的一座丰碑，不会被超越。他们安于清贫，活得卑微，全家人跟他受尽苦难。但他们依然追求着，为了一个梦想坚持着。在宵老师房子，我曾看到被尘封的一厚沓荣誉证书时，我感到沉甸甸的，那是以全家人的苦难换取的辉煌。尽管一个时期，社会上对民办教师颇有微词，但我至今认为社会欠民办教师一个道歉！今天要不是宵老师提起这个话题，我宁愿这个历史被永久的封存，因为这个历史，太过沉重，好多人不愿去碰他，我太了解了，只因我和这群人共同奋斗过。当宵老师向我平静地讲述了他的民师经历时，我心情非常沉重，也无心欣赏这周围的美景，蛐蛐的叫声异常讨厌刺耳。"唉！，太苦了！”我由衷叹息！听到″太苦了"这三个字时，霄老师竟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没劝他，唉！哭吧！哭尽一段历史的艰辛，哭完心中的悲伤，哭诉对家人的愧疚……后面的路还需负重前行。回到学校时，已是明月高悬，我想明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千万不能错过，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时间到了二O一二年，三星项目要在兴隆地面上落地，包括学校在内的周围村庄都要拆迁，宵老师因文学上的素养，一二年上半年被政府借调去写周围村庄村史，我也忙于学校学生分流。拆迁后被安排退到二线，住在西安，再也没见过宵老师，也失去了联系。今年四月初，我回到社区碰到一个朋友，说：“宵新声老师有一本书通过好几个人的转手让一定交给你。“他说，“由于碰不上你，光在我家就放了一年多！”我迫不及待拿回家，看是宵老师写的一本散文集，封面熟悉的签字，写的是“赠给最尊敬的战友，郭XX老师”，签名“宵新声”。首页，是著名作家陈忠实写的序言，第二页是陈忠实和宵老师的合影。我一口气读完这本书，感叹宵老师的文笔，更感叹他的执著，出版了自己的作品。第二天当我打听宵老师信息时，得到的回答是他已在两周前离开了尘世。我后悔不已，错过了，真的错过了，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因此我希望看到此文的朋友珍惜我们曾经和已经拥有的，千万不可再错过了，因为，错过了那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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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选庆，生于1961年4月，中师毕业，1979年12月参加教师工作，中共党员，从小爱好文学，特长小学数学教学，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三秦宗旨：营造一片文学爱好者的乐土，共创文学梦想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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