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吕煊的诗
中年读史（组诗）
吕 煊
我向往大海装下我所有的羞愧
一
羞愧 面对如镜的海水
淡淡的绿 隐含人间的小欢喜
这符合中年男人的沮丧和向往
我生活的城市没有海的气息
这些暗光闪烁的起起伏伏的鳞片
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此刻的温暖
汹涌的波涛牵出身体里隐藏的海
江河的绵长和狭小 此刻像沙子
从昨天逼仄的生活里挤散
拒绝高谈大海的辽阔
必须深入海底向一尾鱼学习
海底的万里山河
沉默是因为它们伟大的存在
二
海水和飞鸟
我反复揣摩它们的上下排列
如同人间男女炽热的情事
海市蜃楼 抵达不了的浓缩
彼岸花在远处散发暗香
大海的手臂细腻如沙
一粒沙就是一条江河的命名
礁石交出坚硬与海水沉沦。
三
我热爱的市井里没有海的气息
悲伤总是抽走井台旁的绿意
剩下的苍凉像海水一样清澈
海苔味的早晨
这些允许我称兄道弟的渔民兄弟
习惯面对大海一样接纳我的到来
祥和是街角悄悄吐露心声的小草
一只只海鸥低下头颅
湿淋淋的阳光被风暴晒在海面
风和日丽的蔚然
我向往大海装下我所有的羞愧
中年读史
脉络 是历史的驿站
读者的莽撞 误导的花朵也会有花期
年轻时我不喜欢读史
我整天像一个改写历史的行者
天下的事物都跟我有关
生活里的磕磕碰碰
像铁锤在镜面上来回滑动
每一道印痕都会在记忆里发出声响
小心翼翼 玻璃的碎片容易生长折射
时间的魔坊最后都沉淀为虚无
平衡像一把利剑 有放弃也有抗争
有些故事可以通过倒流的方式提前接触
合上书页 打开天窗
中年的风霜悄悄接近黎明
白头发的叙述
时间 将理发师的剃刀
越磨越薄 越磨越锋利
中年人的白头发越来越短
薄薄的刀片必须越来越贴近皮肤
才可以围剿干净
白发已经突破防线整体从根部长出
理发师只有不断地调整刀锋
才可以短暂地将它们的白消失
年轻时的白发长在发梢尖
轻轻一扯就看不见了
可爱的女儿
骑在我的肩膀上帮我清理白发
每挑到一根
女儿都会像发现草丛里的珍珠一样兴奋
白头发越来越多
女儿在一个说英语的国家对着镜头
让我把仅有的黑发梳理一遍
奇迹日记
小鸟的翅膀轻轻划过天空的脸颊
公主的女仆拐走主人的爱情
花园里的蚯蚓
在大雨落下前将路基挖空
闪电与雨水在黑夜里沉沦
教堂的尖顶总在嘲笑
那些迂腐的忏悔
会飞的话语缺少安全的重量
少妇的裙带稍一用力就会松开
意外惊喜是奇迹田园里的新品种
那些守卫端着上衣
盘问偷袭者嘴角微笑的解答
荷 花
十里荷花，每一株都在吐露清香，
那些在露水睫毛下重返温润的花朵，
人们只有选择守望和静观，
美，静止中静止。
荷花在阳光的打盹中完成对雨水的感恩。
纤纤细足，长满抗争俗世的尖锐，
低下头，学会与流水的嬉戏，
伸手就能展开阅读，昨夜曾留下的那一缕光亮。
这些像前世情人的花蕾，
云朵下怒放的密语。
穷尽简朴的一生，
等待一个有缘的人。
柳城的荷花长在武义南部长长的浅水滩，
一条叫瓯江的河流带走村庄的忧愁。
牛头山麓的灵动拦截，
荷花的香味似酒绵长。
不曾枯萎的是对山外世界的向往，
荷花的信使，每年跋涉千里传递远方的喜悦。
柳城的荷花，
总在驿站的路口惦念你的回望。
吕煊，浙江永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硕士，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著有《吕煊新诗自选集》《我就在广场南面写诗》等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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