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韩和平：【土炕记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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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记忆
作者：韩和平
冬至后的漫漫长夜，一部连续剧我能在醒来——翻身——睡着——再醒来中接着看，早晨起来，一方面感到惊奇，另一方面，觉得有必要将剧情写出来。
山路弯曲，风在嘶鸣，我在回家的路上，首先想到的是家里暖烘烘的土炕。
“鞋脱了，上炕上去，炕上热乎。”这是自小就听惯的招待客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来家做客的客人一旦听到这句话，甭提有多么的幸福，有一种回到自己家里的幸福。特别是赶了远路的客人听到这样招呼的话，似乎一路上的劳累销声匿迹，顿时乐滋滋的，黄土高原的人就是这样忠诚憨厚，在宽敞明亮的院子里再怎么热情的招呼客人，总觉得没有把客人招呼到热乎乎的炕头好，只有客人毫不推辞地坐在自家的热炕头，才开始问寒问暖，沏茶倒水。
我的老家在吕梁山的南端，属山西省乡宁县管辖，但有着陕北一样的土窑洞，家家户户窑里盘着长5米宽2.2米的大炕。自祖辈至上，都是居住在窑洞里。我是生于窑洞，长于窑洞，对窑洞这种古老的居住形式有着特殊的感情，它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那么的清新,回想起来窑洞总是我最美好最温馨的家园。
土炕上留下许多孩子们的童年记忆。土炕是丑陋的，竹编的席子遮挡了它的丑陋。犹如一个赤裸奔跑的孩子，被家人穿上一件遮风挡雨的衣衫，他就立刻精神多了。席子与其他被褥有条不紊地铺在土炕上，普普通通的土炕就精致多了，像一位穿着整洁的出门人，一下子让整个窑洞有了灵气。站在地上，望过去一马平川，坐着的话，软绵绵的，暖和和的，心里溢满幸福的甜意。
农村孩子，逃脱不了土炕的怀抱，犹如一缕缕思乡炊烟，冉冉升起，另一端还是连着烟囱。土炕上出生的孩子把土炕当成世界上最美的乐园，在土炕上滚，在土炕上爬，在土炕上笑，在土炕上哭，在土炕上慢慢长大慢慢成熟。我出生在土窑洞的土炕上，一盘土炕，留下了我的足迹和成串的记忆。特别是寒冷的冬天，窗外的寒风似乎与坐在热炕头的我毫无关系，每天从被窝里醒来便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吃了饭，在炕上缠着大人讲故事，写作业，玩游戏。有时候，肚子不舒服，疼得我叫爹叫妈，奶奶就会说：“快，爬在热炕头暖一暖就不疼了。”起初怀疑她们在逗一个无知的孩子，时间长了，发现热炕头确实管用。懂得人事了，感觉肚子不舒服就爬在炕头上暖暖。
热炕头是一位上等的医生。吃酸辣的东西，致使胃不舒服，趴在热炕头，一会儿就好起来；在冰冷的地里冻麻了脚，放在热热的炕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恢复了；吃了冷硬的东西，肚子疼得厉害，趴在热炕头，慢慢就舒服了；寒冷的冬天，在外面冻凉的手放在热炕头，立刻会暖和起来；忙了一天的农家人，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一切劳累不翼而飞……我们家的土炕是父亲的“聚义厅”，每次卖了粮食，或者卖了肥猪，父亲总是坐在热炕头计算着这些钱怎么分配——哪一部分填补家用，哪一部分给孩子，哪一部分还给别人……
土炕，独有的冬暖夏凉的特点成为人们眷恋土炕的最佳理由。一孔窑洞，一盘土炕，成就了多少农家子弟的梦想。土炕上吃来土炕上睡让这里的人有了健壮的身体，土炕上做活土炕上唱，锻炼了这一方人坚强的意志，土炕上的昼夜学习，让农家人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小小的土炕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一座大学堂。
到故乡，听到“鞋脱了，上炕上去，炕上热乎”这句话，不管是男主人对女客人的说，还是女主人的对男客人的说，只是一句真挚的热情的发自肺腑的招呼客人话。尤其在八九十年代以前，大概所有人都说过这句话，来这里的人一定享受过这样的殷切招待。若是来家的客人连自己的炕没有上，客人就要离别，若是自己忙得忘记了招呼客人，心里十分愧疚，若是客人推辞不上抗，主人心里高兴不起来，遗憾地对客人说：“你看你，来了一回我们家，炕都没上去，就走了，多遗憾啊。”
土炕，就是故乡人的温暖港湾。大冷天，年迈的老人盘腿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地做着针线活，进屋的人不与她言语，从她饱经沧桑的脸上就能看得出热乎乎的土炕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客人来了，暖炕头让给最亲的人坐上去，一块吃喝说笑。我惊异这一块土质的炕头，在主人与客人之间，深情的拥抱和真挚的问候流浪在荒野，就一句“上热炕上坐”的话胜过一切。你若不是客人，不会感觉到来自主人心里流出的暖流。你若没有来过这里，你不知道这里人请客人上炕的那份真挚达到了怎样的一个高度。没有语言阐述，没有文字描写，主人与客人之间心的诉说由一盘炕全部记录。
土炕，是盘炕人用土坯或砖砌成的睡觉用的长方台，下面有三个孔道，与灶火相连，跟烟囱相通。灶火里的火燃着，土炕就会热起来，烟囱里就冒烟。土炕就这么普通，一眼就能看完它贫瘠的身躯，一看就知道它温暖人们的原理。我常想，土炕从灶火里燃火，燃火穿过炕洞，穿越烟囱，缕缕烟雾飞向蓝天这一个过程是不是一个默默无闻为他人奉献的人，无怨无悔地服务着他人。
土炕是一部非常成功的洗脑教材，在土炕上长大的孩子都被土炕思想教育成一个个不会忘本的人，生活的每一天都在诵读这部没有文字的课本。土炕的某一个部位牵着土炕上走出去的孩子，不管他们走多远飞多高，土炕手里拽着一根线不放手，孩子们永远飞不出去它的手心。
我想拥有一个安静的夜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一个做梦的人——睡在暖呼呼的炕头上，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翻滚。
（文中插图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韩和平：中学一级教师。退休。在《山西教育》《中学生学习报》及各级报刊发表论文数十篇，爱好文学，喜爱写作。散文、诗歌、小说在各级报刊多有发表，曾获全国首届文学艺术大赛散文“一等奖”和“时代杯”大赛优秀奖。个人传略入编《中国国际艺术博览》等六种辞书。不会成为作家，但喜欢走自己的路，写生活中的事，抒发对生活的爱美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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