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笔记：众多的城市水域

梁东方

环岛骑车贪了黑，好在是环岛行，不管骑出去多远，其实距离圆心也都不远。这样在夜色里骑车穿过两边都是拥挤狭窄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在很规范的餐馆服务中吃了一碗重庆小面。再往回走的时候就靠着导航慢慢地前行了，突然在两侧一直都是不间断的楼宇的街道上，感受到一侧有湿润的风轻轻地吹来。风来出波光粼粼，闪闪的，在夜色里有着白天的灼热的阳光下所没有的，怡和的光。

那居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面，水域周围林立着高楼大厦和郁郁葱葱的密集树冠；水面上闪烁的璀璨的灯光，不仅来自周围的楼宇，也来自树下的反射灯，甚至直接来自水中的装饰灯。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一侧，巨大的散发着馥郁芬芳的气息的香樟树下，人们悠闲地走过、跑过，或者干脆坐在那里吹着风看手机。这来自湖面上的风，吹动了看手机的人的长发，也吹动了榕树的气根，还吹动了偶尔从水中跃起的大鱼所发出的声响；此情此景之下，在手机的蓝光映亮的一幅幅面孔里，便总是一派让人过目难忘的愉悦。

我把自行车放下，惊喜地投身到这水边如梦如幻一般的场景里，成为那些沿着堤坝和桥梁锻炼的人中的一员。忘记了骑行的疲惫，忘记了需要赶紧回去休息的时间点，再一次被厦门的美给攫住了灵魂。这样被意想不到的美攫住了灵魂的时刻，就是我们旅行中所谓的巅峰吧。不期然而然，绝对出乎意料，但是一切都自有其充分的逻辑与必然。我们与它的相逢，全拜旅行所赐的随机的际遇与感受……

挨着海的城市当然有水，何况还是四周都挨着海的岛屿城市，但即使如此也未必就一定会有大面积的城市内部水域。

也就是说，从常态来看，大多数城市，哪怕是海滨城市，除了海滨本身之外的水，城市里的水也未必多有。但是厦门不仅作为一个岛周围都是海水，连城市内部也多有水域，面积十分广大的水域。据说这些城市水域所在的地方，曾经也是海，不过是因为后来逐渐被填平了一部分，才形成了湖，形成了众多的市内水域。

市内水域，就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虽然广袤但是很难能走进去的海，而是被充分人化了以后可以有堤坝和长廊深入其间，可以有环湖的绿道供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观望、去呼吸水的形貌和气息的湖。

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走着走着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水汽氤氲的气息，豁然开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水面，水面上白色的水鸟自由地翱翔，而甜蜜的风习习相送；有苏堤白堤似的湖泊堤坝曲折地伸入湖中，连通两岸，分隔了湖泊也扩大了视野，让城市水泥森林里行走着的人突然就置身到了西湖盛景一般的唯美自然之中。

厦门的南湖公园连接着筼筜湖，筼筜湖连着白鹭洲公园，还有松柏湖、江头公园、五缘湾公园……

走在这样的城市水域之畔，惠风和畅，风的确是带着甜味的；那是南方各种说不出名目的树木花朵联合起来散发出来的馥郁芬芳，来不及探究它们到底都是谁，先沉浸在其间做无尽的享受，几乎就是我们的本能。这里PM2.5的指数经常都在10以下，这在一个从北方这个指数一般都会以百甚至几百来计数的地方来的人，实在已经是惊喜不断。在北方久治不愈的顽固的过敏性鼻炎立刻好转，在北方频发的哮喘症状也已经消失……

水面浩大，花儿盛开，快走慢跑，骑车打拳，跳舞唱歌，野餐小憩看手机的人很多。整个城市在核心地带里这种山林水系样的大自然风貌使厦门区别于国内的任何其他城市。厦门不仅作为一个岛而成为国内城市中特征鲜明的存在，也更因为这些市内水域而使自己有了独一无二的宜居特质。

我在厦门几天，除了每天早晨起来一定要去住所附近的南湖走一走之外，还在环岛骑行以及穿行城市的过程中，多次有意无意地抵达这些城市水域的湖畔，或者环湖快走，或者小坐，或者就仅仅是扶着自行车立在湖边沐浴着宜人的气息喟叹不已；我深深地为厦门的这些城市水域吸引，比之人们一向以为珍贵的宝石还要珍贵，比之城市里任何宏伟的建筑也都更有无穷的魅力。

当城市发展到了一定水平的时候，回头看就会发现，反而是那些未经人化，或者说人类只是做了保护规划而没有去破坏的自然，越发是整个城市里最珍贵的存在。这一点已经有诸多发达国家的例子，比如柏林市中心的中央森林；未经修饰，连地面也没有硬化的莽莽森林就在城市最核心一片至为广大的区域，那早已经成为柏林乃至德国的一张靓丽名片。

它们不仅是现代社会开向既往自然风貌完整的窗口，还是每一个当下的人的人生中须臾不可或缺的身心妥放之地。厦门人之所以普遍有相对礼貌温和的气质，有多种地理的与历史的原因，其中可以很肯定的一条就是这种城市水域、居所周围的生活场景之中的水域的多有。正是水的滋润、水的娴静和水的辽阔，给了人们普遍的好心情、好性格。

这一切，也许都要感念，感念那些在填海的时候或者力有不逮或者手下留情，没有将全部海沟都填满的行为或者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