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河蚌的一生。

夜里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醒过来,本意是想呆坐在床上,梳理一下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牵绊,结果发现,脑子里居然失忆了一样,空空荡荡。人进中年,有时候会很奇怪,经常望着某件莫名的事物发呆,其实眼里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只是在心里很节制的默默感伤。那是一个不值得外人想象的画面,并不仅仅属于某一个人,在喧闹城市的一角,蝶舞蜂飞的公园长椅上,亦或湖畔某个长廊的条板上:躺在病床上望向窗外的老人;咖啡厅里临窗不语,穿着时髦的女人;斜靠在河边草丛里撑着渔杆不语的中年汉子;玩累了趴在草坪上托着腮帮子专注蚂蚁搬家的孩子。我在上学时候,校门口食杂店,老板是一位六十几岁身材消瘦的老人,闲下来的时候,常摆一个小木桌,弄两个小菜,坐在树底下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喝酒,偶尔会让老婆子烧条鱼,用筷头轻夹起一块,蘸上鱼汤再缓慢的塞进嘴巴里,细细的咀嚼品味着,一杯白酒也是小口的凑到唇边抿,之后就是长时间目中无人的望着某处发呆,似乎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里,久久难以自拔。

每到春季冰河开化的时候,最喜欢去河边钓蚌,我对食物的理解很肤浅,辣与不辣、咸或淡、苦或甜或酸,唯有对河蚌的汤,有异常的喜爱,那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感受,很多文人用“鲜”来表达,而事实确实无法用五味来形容,也屈尊用一个“鲜”字来诠释它的美味。呼伦贝尔的气候,与国内很多地方完全不同,临近五月了,草原上还留有残雪尚未消融,河道里也仅是中间有水流,岸两侧是顽固的冰块,被渐温的河水冲刷成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而靠岸黑泥底的河床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河蚌。钓蚌的工具很简单,岸边的柳丛里,选一根2米长左右的柳条弄断,关键是要直溜的,拇指粗的就好。前段用小刀削成扁平,有准备来的,通常会弄一根细铁丝缠在前端,河水清澈见底,把柳棍探进水中,细尖的部分一插进开合呼吸的蚌壳里,河蚌受了惊吓,紧闭上壳,却不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只能乖乖的被拖上岸。

初中课本里讲过“鹬蚌相争,渔人获利”,蚌肉白嫩纤滑,又岂止是水鸟才会惦记。只是可惜了原本用硬壳来保护自己,到最后还是难逃被人算计的厄运。所以现实中很多事情,也是如此。你原本以为有了最好的保护,仅凭呆板的硬壳,默然不语就可以事事太平,可终归还是事与愿违,免不了遭人诽议。河蚌的命运,与乌龟王八的没什么不同,正因为有了厚厚的䂭壳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也失去了进攻性和逃跑时的速度,不是进化成厚厚的硬壳,是一生最大的错误,而是忽略了这个世界,并非是想象中一缩头躲在壳里就可以天下太平。当然如今的我,也擅于用沉默代替现实生活中的硬壳,试图保护自己。只是这沉默,也意味深长,包容了一切,例如:对周遭环境的不屑、对两面三刀人的厌恶、对某些傻逼的避之而不及、对人性卑劣的痛恨、对亲情、友情漠视的寒心。

于是某种角度来说,很多人也如春日冰河里,自愿沉进暗黑的河底,用两片粗糙坚硬的壳把自己扣在当中,运气好的,可能会在某日破壳而出,化一粒璀璨的珍珠,被人捧拥着奉为上品,更多的或许会一世沉寂在黑暗的泥底,咬牙切齿克制着内心对光的向往和憧憬,谙然独处,等待那削尖了头的柳条探过来,一触一摸,之后紧闭上重重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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