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前生，今世，来期（38）

第八章　对话——时间杀手

38.

2013年9月一天，阿冰问我：代表前生、今世、来世的A、B、C三张纸牌，为何要按照过去、现在、未来三位一体的顺序排列呢？我说这是一个大问题啊，要比较完整地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先考察我们人类的智慧；世上最高超的智慧，永远是用来回答和解决两个最简单的问题。阿冰莞尔一笑，问：这两个最简单的问题是什么？

我说我要向你提问呢，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以开玩笑的口气问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和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同一件，你说是什么呢？阿冰不假思索地说：是女人吗？我立即说NO！NO！我说亏你想得出啊，女人有什么可怕的！我换个方式接着问：宇宙当中力量最大、宇宙万物都必须屈服其下的是什么？

阿冰露出一脸的茫然，我接着说，为什么我们会看见花开了谢、谢了又开，就是唐人刘希夷说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为什么呢？这是第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阿冰用右手食指揉着左手中指背上的一丝褶皱，然后又用右手中指头，轻轻抹着鼻子山根处因微笑而现出的两条小波纹，慢悠悠地说：你是说宇宙万物啊，如果宇宙万物和人一样具有感知、感情，那他们最恐惧的也许是时间。

我惊讶道——真不能小看啊，你竟然知道这个唯一正确的答案！很多智者都需要无止境地思考下去，才会想到是时间！你呀，你是富有诗心诗性的人，要用诗的语言和你交流，你才听得懂人生的奥妙。

我于是打开话匣子，像在讲堂上演讲一样，面对阿冰一个听众侃侃而谈——时间的能量无穷巨大，它可以杀死任何世间、地球、太阳系、银河系以至整个宇宙被视为永恒的存在，只要有时间这个杀手存在，便不会有除时间之外的任何真正的永恒存在。假如整个地球人是一支庞大的军队，由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将军率领，干脆说，是由宇宙最最伟大、最最权威超人力量率领吧，这只军队在太阳系和银河系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成为真正的宇宙之旅；但是一百年后，其实根本要不到一百年，这只由六十亿人组成的磅礴大军通通都要输给蚂蚁，时间会连他们的骨头都不放过，时间会让蚂蚁继续把他们的森森白骨啃咬成虚无，这就是时间的威力！在阿冰的诗句中，也曾写到时间的霸道、自在和人对它的无奈——时光，它不等你我欢喜，亦不随我们忧伤，只是静静地流淌。

我说——我有一个同事，是个年近六旬的客车驾驶员，他每天上班签到时，常会自言自语地说：哎呦，又向坟墓靠近半天。有天下午上班签到，我走在他前边，他又说哎呦，不签不觉得，签一回名又向坟墓靠近半天。我立即问为什么？他说你没有看到吗，签一次名，一个上午过去了，再签一次名，一个下午又过去了。我说，你为什么让它过去呢？他说我有什么办法，那个太阳它自己会升起，自己会落下，我控制得到喽！

在无形无声、一去不返的时间面前，这位同事是代表宇宙万物说了这句话——我控制得到喽！其实人生最无奈、最伤心的话，只有这一句——我控制得到喽！每个人都可以问自己：我能控制什么？也可以问他人，你能控制什么？我们问这个问题，可以让自己和他人回答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十亿个、百亿个、千亿个、万亿个、亿亿个乃至亿亿亿……个完美的答案。但是只要问我能控制时间吗？你能控制时间吗？所有人都会立刻成为哑巴！

心灵作家白落梅在《爱如禅，你如佛》中写有一段话，很好地描述了人们面对时间的无奈——在时间中展开的生活这把利剑，每天将我们割伤，削去丰盈的肉，留下清瘦的骨。……如果可以，也许每个人都希望停留在美好的时光里，静静地看细水长流。可我们无法不依从光阴，像落花一样随着它流淌，不知道飘向哪个方向，又不能有片刻的停留！

时间存在的方式很平常也很奇特，它是通过空间存在物的运动即被杀而显现出来的。把这个真相揭示出来真会让人心悸和恐惧。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就是——你不是说生命在于运动吗？你把生命在于运动看作人生至理，那么你就赶快运动吧，运动就是被杀！运动和被杀，就让时间的能量、威力和杀气显现出来了。

爱因斯坦用E=mc²这个质能等价公式来说明物质包含的巨大能量，E代表物体所包含的能量，m为质量，c为每秒大约168000英里的光速。这个公式说明什么呢？说明静止物体的能量，等于它的质量乘以巨大的光速的平方。这就是说，每一单位的质量都蕴含极其巨大的能量。既然每一克物质都含有这么庞大的能量，那为什么我们长期以来都毫无察觉呢？爱因斯坦在他的《晚年文集》中说，答案很简单——只要能量没有外泄，就不能观测到它，就好比一个大富豪从来不花也不捐一分钱，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富。这就是说，时间的特性和这个静止物质的性质是一样的，即必须通过物体能量的运动、外泄即被杀，才会显现出时间可怕的存在。

很多事物都有这个特性，比如在一个人的八字命局中，土金极旺，里边没有财，但能相安无事，这是静态的命。可是动态的运来了，流年或流月冒出一个甲木来，它想挑战命局中的旺土，可是没等它以卵击石，强金一下两下就把甲木劈碎了，甲木代表头，于是命主神经就出了问题。所以事物是在运中、在动中，在可怕的运动之中，被对抗和消解的；所以有的高僧大德在静定中，时间就拿他没办法，索命鬼也拿他没办法。

为什么事物要运动呢？那是时间赋予它的特性啊。国学大师傅佩荣先生在《〈老子〉新解》一书中说——时间只对变化之物有效，假如有样东西从来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对它就没有意义；譬如，机器人永远不会变，岁数对它就没有意义；只有会变化的人才需要计算时间，岁数对他才有意义。为什么时间对它没有意义？那是因为，它拒绝了时间赋予的运动能力了。所以佛家、道家修行的大法是养静，秘诀就是拒绝时间，叫时间走、我不走，你要走，你要动，要接受时间赋予你的价值和意义，那就必死无疑。

爱因斯坦在《晚年文集》中继续写道——以上所讲可以借助于我们的有钱人故事来加以阐明。原子M是一个有钱的吝啬鬼，终其一生，不捐一分钱（能量）。但是在遗嘱里，他把财产留给儿子M′和M″，条件是他们捐一小部分给社区，不到全部财产（能量或质量）的千分之一。儿子们的总财产要比父亲的财产少一些（质量总和M′+ M″比放射性原子的质量M小一些）。然而捐给社区的那部分财产，虽然相对较小，但仍然是非常巨大的（看作动能），以至于它招来了邪恶的威胁。预防这一威胁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紧迫的问题。”

爱因斯坦的精妙论述所指，就是运动的可怕性，只要物质被赋予动能，能够运动起来，哪怕小物质引起小运动，犹如富豪的儿子捐款给社区，尽管只捐一点点，时间就会无孔不入地介入进来，把运动中的物质一一杀掉！防止时间这个邪恶的威胁，的确是我们人生哲学尤其灵哲学最紧迫的问题。正因为时间具有一去无回、不停流逝的致命特性，所以有人问伟大的泽安禅师如何处理时间，禅师就回答：此日不复，寸阴尺宝。泽安禅师首先指出流逝的时间不可返回复原，然后就说时间宝贵得很啊，一寸光阴等于一尺宝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在宇宙中，唯有时间拥有特大无比的权力，能够把代表过去、现在、未来的A、B、C三张纸牌按固定顺序平行排列。无论何人，都是在平行排列的纸牌上跳舞，无论其舞蹈有多么神奇优美，都不会改变纸牌的顺序。A、B、C三张纸牌的顺序，是一副金刚铸成的镣铐，那么你一生的舞蹈，全是戴着镣铐在跳，你的全部聪明才智，都是在镣铐的束缚下发挥。你从来不知道真正的解放是什么滋味，你从来不知道在镣铐之外，人会怎样地舞动；你最高的美德就是学会节约时间，然后在有限的时间里辛勤劳作，精打细算投入—产出，为自己和他人做最大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