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亭 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徐州有快哉亭,为北宋熙宁十年(1077)李邦直所造。李邦直和苏轼有旧交,李请苏为新亭命名,苏即以“快哉”名之。
湖北黄州也有“快哉亭”,为北宋元丰六年(1083)张怀民所造。张是苏的好友,也请苏轼为新亭命名,苏又以“快哉”名之。
又据苏辙《寄题密州新作快哉亭二首》句:“自矜新作超然赋,更拟兰台诵快哉”。说明苏东坡在山东密州也建(或命名)有“快哉亭”。
苏东坡不仅用“快哉”名亭,而且用“快哉”作赋,细细研读,慢慢品味,或有所悟。
快,就是痛快的意思,苏东坡见到亭子就会连说“痛快呀!痛快!”为什么?
按《辞源》的解释,亭者,有顶无墙之建筑也。没有围墙的亭子应该有两大好处:一是临风,二是赏景。临风是内在心灵的感受,赏景则是外在观感的延伸。
很多人站在亭台上,由于没有围墙的遮拦,能够极目远眺,自然首先以赏景为主。
但苏轼不同,他是自然的儿子,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由亭而风,由风而快,这就是苏东坡与众不同的地方。
苏辙在《黄州快哉亭记》中道:“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合,涛澜汹涌,风云开阖……变化倏忽,动心骇目……冈陵起伏,烟消日出……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 这是苏辙用眼睛看到的壮丽景色,自然属于观赏的“快”。
再看看苏轼在徐州写的《快哉此风赋》:“贤者之乐,快哉此风……若夫益鸟 ①退宋都之上,云飞泗水之湄②。寥寥南郭,怒号于万窍;飒飒东海,鼓舞于四维……” 这是苏轼临风,并由风的雄健、风的广博感悟的“快”,自然属于心灵的“快”。
对比苏辙的“快”和苏轼的“快”,共为同胞弟兄,又都是文学大师,但感悟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
风,虽然是一种极普通自然现象,但人类对它赋予了太多的感情色彩。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举子登科后的快慰之风。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这是林黛玉眼里的冷酷之风。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这是助盗肆虐之风。
“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 这又是高人雅士之风……
由风引发的东西实在太多,但最可鄙者,莫过于“见风使舵”的拍马邪风。
苏轼《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傕佺》说“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硬说)有雌雄”。谴责的正是这种邪风。
“兰台公子”就是陪伴楚襄王游兰台的宋玉,这个巧言令色的文人,为了拍楚襄王的马屁,竟然胡编乱造,硬说风有雌雄之分:“雄风”才是王者之风,只能由帝王享受;而“雌风”则是庶人之风,也只由老百姓享受。
宋玉的马屁拍的实在可笑,但两千多年来正面批判的人并不多,只有苏轼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快哉”名亭,用“快哉”写赋,矛头直指胡说八道的邪风。
苏轼赞同庄周的“天籁”说,认为风是自然的“浩然正气”所引发。他用“堪笑”的口吻,嘲弄了宋玉的马屁风,否定了“王者之风”和“庶人之风”的混话儿,临风的痛快就自然而然地引发了“贤者之乐”。由乐而快,由快生乐,苏东坡果然高人一等,胜人一筹。快哉!快哉!
注①:“益鸟 11y”,鸟名。似鹭而大,羽白,善飞,不怕风。《左传·僖公十六年》有句:“六益鸟 退飞过宋都,风也。”
注②:刘邦《大风歌》写于泗水,首句为“大风起兮云飞扬”,故言“云飞泗水”。
文章作者:陈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