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最不寻常的明艳女子
王熙凤:最不寻常的明艳女子
作者:黛袭
凤姐走到哪,都自带光环。衣着华贵,霸气外露,自有一种大女人的风采,作者谓之“脂粉英雄”。
未嫁之前,在王府以男儿教养。嫁给贾琏之后,由贾母、王夫人安排,管理整个荣国府。其实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正风华正茂。
她喜欢出风头。
林妹妹刚到荣国府,就听到她的笑声老远传来。
秦可卿死后,宁国府一团糟,宝玉将凤姐推荐给贾珍,贾珍商之于邢、王二夫人,王夫人还在沉吟之际,凤姐却主动表示愿意接受锻炼,唯恐错失表现机会。
清虚观打蘸,贾母去了一日嫌热也就不去了,她第二日还去,乐的做头席。
刘姥姥来大观园,她和鸳鸯一唱一和,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荣国府建成大观园之后,冬季小姐少爷们出来吃饭太麻烦,她就建议设一个小厨房,正好对了贾母疼孙子孙女的心。
她有出风头的资本。
果然就把宁国府治理的井井有条,体体面面的把秦可卿的丧事料理完。
荣国府下层的奴才们不好管,她曾说这些人,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但她震慑住了,凭着她的铁手腕。
贾母,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太老实的,不好,木头样。可是,古代婆婆大于天,谁敢在婆婆的婆婆面前开玩笑,凤姐能,除了会说,还要会做,做到贾母的心眼里。
她也懂得收敛。
在邢、王二夫人面前从不敢大意。邢夫人要她去说鸳鸯,她刚说了几句贾赦的不是,马上察觉到邢夫人的脸色,立马改了口风,不再阻拦。
听说邢夫人到了迎春处,赶紧带人到跟前服侍。饶是如此,邢夫人还是对她不满,说她赫赫扬扬排场大。
王夫人要抄捡大观园,她并不同意,可是无法违拗王夫人的意思。
贾母寿辰,两个婆子得罪了尤氏,凤姐处罚,结果邢夫人当面向她求情,王夫人不顾青红皂白,立即放人。整件事,本与她无关,只不过是想替尤氏出气而已,结果她自己气的抹眼泪。
看见她的眼泪,才能明白她处在两层婆婆的夹缝间实属不易。不过她懂事,贾母一传唤,她立马重新梳妆,换上笑颜。和婆婆的婆婆能修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其乐融融,和婆婆之间只有命令服从,甚而冷淡睥睨。古老中国的习俗,凤姐也难逃此劫。
她对人,喜恶,都流露在脸上。
大家都在潇湘馆玩,正用茶叶打趣二玉,结果赵姨娘来了,其他人都站起来打招呼,只有她和林妹妹照样笑谈。
倒也不是故意对“苦瓠子”要踩一脚,而是看不惯她的蛇蛇蟹蟹,着三不着两。也并不去想,这是探春的母亲,理应给面子。
周瑞家的儿子撒了一地馒头,她派彩明去说,结果反被周瑞儿子骂了一顿,她让人立即撵出府去,谁都不许收留。也并不顾忌周瑞家的和王夫人的脸面,虽有赖麽麽说情,到底是打了四十大板子。
她是个水晶肝的玻璃人,通晓人情世故,却不肯为人情世故摧眉折腰。
岫烟是穷苦女儿,平儿拿出她的斗篷送给岫烟,她笑着说平儿懂她的心。
可卿和她都是年轻媳妇,俩人好的不行。可卿死后,她起个大早,料理家事前,先到棺前痛哭一场,这是礼节,更是真情流露。
平儿怕她,但惹急了平儿,平儿一摔帘子独自进屋,她一笑了之。她心里明镜似的,亏欠她这个最忠诚的丫头。
她幽默。
她和贾母就像两个相声演员,她负责逗哏。家里的气氛因为有她,尴尬、冷漠都暂时烟消云散。很难想象,没有她,整个贾府会冰冷成什么样子。贾母怕是寂寞的要抑郁。
姐妹们的那些小心思,她也深知其味。宝钗奚落宝玉、黛玉,弄得两个人都脸红了,凤姐就说,你们谁吃了生姜?
李纨带领众姐妹找她要经费,并捎带询问如何惩罚第一次参加诗社就落第了的宝玉,她说,罚他把你们个人的屋子扫一遍就完了。罚的多雅,多趁宝玉的心,即使贾母、王夫人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多重。
狡猾如李纨,既没有才干想出这个法子,又怕罚的重了,惹恼贾母、王夫人,不罚又不甘心,只好把球踢给凤姐,凤姐完美解决。
赖麽麽请客,她当场声明,没有钱,也不懂放赏,只知道坐在那吃。惹得一屋子人笑。有人来请,说什么好,怎么算答应,换成一般人,就只能说,我知道了,行,到时我去,等等,其实此时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更放松。
她也耍狠。
贾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占她便宜。换成一般人,早吓得嘤嘤哭泣,不知如何是好。她叫来贾蓉、贾蔷,合力导演了一出戏,惩治手段不可谓不狠。贾瑞病入膏肓要吃人参,贾代儒到荣国府去寻,凤姐真的不给。她是真的恨这些乱搞关系的人。平儿知她,说贾琏,“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
尤二姐触到她的底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大闹宁国府,又用非常手段逼死二姐,且不肯给发送银子。在这场战争中,她用尽了手段。其实二姐本人只是一个小小鸡蛋,好捏,好碰,但她背后是尤氏、是贾琏、一旦二姐生下儿子,是强大的威胁,她不得不如此行事。
她对贾琏有感情。
贾琏远行,她打点好所有衣物,和平儿计算着到了哪里。
贾琏回家,她向他撒娇,说自己没有管好宁国府的事,让贾琏替她向贾珍描补描补。
在丈夫面前,她卸去一切强硬,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娇俏动人的小鸟,可惜贾琏并不解她的风情。
和现代女性一样,她掌管着她那个小院的财政大权。
谁当家,谁作难。靠着月银生活,根本不够,她的手伸到了外面,接下了静虚那个老秃驴的一个案子,净赚了三千两,当然,也不仅仅是这一件。
她拿着全府的月例银子偷偷去放高利贷,并不告诉贾琏。这是男人的手段。但是凤姐学会了,运用的得心应手。其实这也是被逼的。哪个女人愿意做这种事,一切只是因为贾琏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只知道挥霍,却不懂得创收。
说起来,贾琏只是个有点良心的纨绔子弟,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只知喝个花酒,玩个女人,完成家族交给的任务就完了。对钱的态度则是,“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
贾琏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她。她愿意打拼,她愿意采用非常手段攫取财富,而不是附着在贾府这“百年之虫”上吃老本。
假如贾府有人指引着她,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家族不一定败得那么快。
好多人拿她和《飘》中的斯嘉丽比较,可是她又凭什么去和斯嘉丽比呢?到底她的命运不能全部握在她自己手中。羁绊她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她必须依附贾琏,她在社会上、家族中才有一个位置,“琏二奶奶”是她的标签。
贾琏在能力上不及她,在玩婚外情上却上路的很。她恨,她怒,她吵,她闹,无济于事。他依然“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所以,只能带着镣铐跳舞。再不好,她也不能离开他。
她是个真女人。
尤氏、邢夫人之流,在丈夫的淫威下,只是装睡,没办法。时间长了,痛苦也就麻木了。王夫人等,只能把自己寄托在佛经中,以一种貌似超脱的办法来对抗自己那不甘愿的心。她不,她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和贾琏的疯狂短兵相接。
她早已“风声不雅”。到底舆论还是判她不好。可那又如何?她就是这么霸王似的一个人。
她的“霸”贾母都知。贾母曾说,(凤姐)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的可怜。她的霸就是她的真。
张道士曾半开玩笑的暗示她,别那么伶俐,要积阴鸷给子孙。她的伶俐,也是她的真。
但回头想一想,正是她的霸和她的伶俐害了她。她的做法伤了贾琏的心。她的伶俐惹恼了那些不伶俐又爱怨恨的人。
说白了,她太真了。就像林妹妹说的,我为的是我的心,凤姐为的也是她的心。可这个世间还有一个角落可以存放我们的真心吗?
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当掉金项圈不是一次,好不容易怀个哥儿也掉了,可最后的结局却是“哭向金陵事更哀”。幸亏还有刘姥姥救走她的女儿,不然,她如何闭得上眼睛?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她不再做这不寻常的明艳女子。只希望她做一朵艳不求名的陌上花,不妖不香,苍老天真。淡淡的开在自己的园中,不嫌孤独寂寞,不嫌稍微有了荒凉秋色的颓然。在如水的月光下,不求也不让别人欣赏,只把花朵的芬芳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