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宋]辛弃疾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〇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注释】

南宋宁宗时期，外戚韩侂胄执政，谋划北伐中原以建树千秋功业，于是起用了一批被闲置的抗战派人士。

嘉泰三年（1203）夏，词人在罢官隐居铅山（今属江西）九年之后，复出知绍兴府（今浙江绍兴）兼浙东安抚使（两浙东路的军政长官）。四年（1204）春，改知镇江府（今江苏镇江）。开禧元年（1205）六月，改知隆兴府（今江西南昌），七月即被劾罢官。

这首词，即作于嘉泰四年至开禧元年间在镇江任，词人当时六十五至六十六岁。

“京口”，今江苏镇江。汉献帝建安十四年（209），孙权曾以此为京城。十六年（211），迁都建业（今南京），改此地为京口镇。南宋时为镇江府。

“北固亭”，又名北固楼。在镇江东北、长江南岸的北固山上。天色晴明时，楼上可以望见江北的扬州城。见宋代祝穆《方舆胜览·镇江府·楼观》。

“有怀”，有所感怀。据词意，他感怀的是孙权及其英雄业绩。

“神州”，《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战国时齐人邹衍说中国名曰“赤县神州”。在南宋词里，多用指被金人占领的中原地区。

“不尽长江滚滚流”，杜甫《登高》诗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兜鍪”，古代军人的头盔。这里代指战士。

“坐断”，占住。

“年少”二句是说，孙权自年轻时起就统帅千军万马，占据东南地区，北与曹魏抗衡，西与蜀汉争锋，征战不止。孙权为吴主时，年仅十九岁。

“天下英雄谁敌手” ，这句问道：天下英雄谁是孙权的对手？

“曹刘”，《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记载，曹操曾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称刘备）与操耳。”（当今天下的英雄，只有你我两人而已。）

“生子当如孙仲谋”，汉献帝建安十八年（213），曹操率军攻濡须（故地在今安徽巢湖市），孙权亲自提兵迎敌。曹操见孙权军容整肃，喟然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生儿子就应生像孙权这样有出息的。刘表的儿子简直像猪狗！）事见《三国志·吴书·吴主传》南朝宋裴松之《注》引《吴历》。按，荆州军阀刘表死后，他的儿子刘琮不能固守基业，不战而降，拱手将荆州之地奉送给曹操。因此曹操在赞叹孙权之英武的同时，对刘琮嗤之以鼻。

本篇押用一部平声韵，韵脚分别是“州”“楼”“悠”“流”“鍪”“休”“刘”“谋”。

全词总共只有四个语意层次，却设置了三问三答，章法十分别致。

上片结句拈用杜诗“不尽长江滚滚来”，旨在说明千古兴亡乃是一个波澜壮阔，奔腾无已的活的历史流程。仅为押韵而更动一字，便化无形为有形，宕出远神。

大江本为北固楼上登临送目时眼前实有之景，不劳他求，自然凑泊。

下片结句整用史书成语，信手拈来，天衣无缝，益发妙不可言。特别有味的是，他只用曹操赞孙权语的上半句“生子当如孙仲谋”，却将下半句“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留给读者去补充联想。

歇后以成文，于是正面的道白之外就有了潜台词。个中深意，耐人寻思。当今之世，谁是“刘景升儿子”？词人不便明说，读者自可于言外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