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于《巴蜀史志》2019年第2期
在漫长的生命演化历程中，无数物种在地球上诞生、繁衍、衰败、消亡，有的物种湮没于时光的尘埃之下，人们仅能通过支离破碎的化石残 片来想象它们当初的辉煌；而有的物种则通过智慧的进化，适应变幻无穷的大自然绵延至今，被誉为“活化石”的大熊猫就是这样的物种。
大熊猫，这种地球上孑遗至今的物种，因其古老与珍稀，加上它的独特容貌、迷人风采，成为动物学界当之无愧的“旗帜”，受到全球人民的喜爱。
1986年1月，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等单位联合举办了历时10 个月的国际性“我最喜爱的10 种动物”评选活动。经 18个国家和地区投票，大熊猫打败参选的其他 59 种动物，名列第一。
大熊猫具有硕大的体型，然而性情却很温顺；圆滚滚的体型使得它们看上去很笨拙，但行动起来又不失灵巧；它们憨态可掬，又活泼可爱……这些看似矛盾的特点，神奇而又和谐地在大熊猫的身上得以融合，使它们具有无与伦比的美学价值。
野生大熊猫在瓦屋山保护区自由活动的高清晰度照片 ( 红外相机拍摄的正面，瓦屋山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王家才 供图 )
在许多人看来，只要瞧一瞧大熊猫的“萌态”，所有的烦恼都可以暂时抛之脑后。圆滚滚的大熊猫无疑是最具治愈力量的动物之一，这种力量并非处于物质层面，而是已经上升到精神属性的高度，人们很难拒绝这种萌态十足的动物，所以我们无需怀疑大熊猫这一大自然的馈赠在世界范围内的受欢迎程度。
在国外，你介绍自己来自中国四川，或许外国朋友只会礼貌地微笑，因为在他们的头脑中并没有对四川的认知；你试图以四川的美食打动他们——龙抄手、钟水饺、钵钵鸡、串串香、麻辣烫、肥肠粉、罗江豆鸡、灯影牛肉……然而他们依旧迷茫。但当你这样说：“我来自大熊猫的故乡！”那么情况立刻会发生戏剧性的反转，他们会欢呼雀跃，和你畅聊关于大熊猫的种种趣事，向你展示有关大熊猫的各种收藏品——画册、邮票、公仔……你甚至会发现，你的外国朋友可能比来自大熊猫故乡的你还了解大熊猫。
你或许会疑惑，大熊猫这种“国产”动物，究竟是怎样进入外国人的视线并获得如此高的关注度？我们不妨穿越时空，回到清朝晚期，回到世人与大熊猫相遇的年代，去一探究竟。清同治八年（1869），法国博物学家戴维在四川宝兴发现大熊猫这一新物种，并将这一意外发现在当年巴黎自然博物馆新闻简报上发表，掀起西方世界的第一次“大熊猫热”，无数外国人不惜花费重金，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希冀得到大熊猫这一中国独有的珍宝。
2012 年 6 月 15 日，四川雪宝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第一次拍到清晰活体野生大熊猫（黎运喜 摄）
在此之前，大熊猫一直在中国四川等地的深山密林之中，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居住在周边的百姓偶然能见到它们的踪迹。它们通常周身笼罩着层层迷雾，神秘地出没于中国古老的典籍之中，“献其貔皮，赤豹黄雄”（出自《诗经·大雅·韩 奕》），“前有挚兽，则载貔貅”（出自《礼记·曲礼上》），“吁嗟乎驺虞”（出自《诗经·召南·驺 虞》）……民国二十六年（1937），世界上第一只饲养在动物园里的大熊猫“苏琳”在美国芝加哥动物园展出，第一天来参观的观众就有 4 万多人。大熊猫“苏琳”在美国大出风头，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明星，世界上再次掀起“大熊猫热”。此后，席卷全球的“熊猫热”一浪高于一浪，至今未曾衰退。
作为一个古老而又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物种，大熊猫是和平友好的使者，是大自然的精灵，是全人类的珍宝。一个多世纪以来，大熊猫这种由自然界最为简洁的黑白两色构成的至美之物，一 直扮演着其他稀有动物难以驾驭的特殊角色。
由于大熊猫是一种在全球范围内都大受喜爱的动物且为中国独有，所有来中国访问的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都认为能获得中国赠送的大熊猫是一种特殊的“政治待遇”。20 世纪 50 年代，中国政府开始将大熊猫作为国礼赠予那些与中国保持良好外交关系和中国希望与之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据官方数据统计，1955—1980 年，中国政府先后将 24 只大熊猫作为“国礼”赠送给前苏联、朝鲜、美国、日本、西班牙、英国、法国、墨西哥等国家。“熊猫外交”成为最有魅力的中国软实力，在中国外交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为中国形象的塑造作出了特别贡献。
2012 年7月11日， 卧龙西河中沟发现约1岁的大熊猫幼仔（ 陈术林 摄）
最出名的“熊猫外交”，应是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获得大熊猫捐赠。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应邀来中国访问。在2月25 日晚尼克松举行的答谢宴会上，周恩来指着“熊猫”牌香烟盒上的大熊猫图案，问尼克松的夫人帕特夏·尼克松：“你喜欢这个吗？”尼克松夫人说：“当然喜欢， 这是中国的国宝。”周恩来说：“那我就送给你。”尼克松夫人有些疑惑：“你是说，送我香烟 ? …… 谢谢你，我不会抽烟。”当听到周恩来解释说并不是送香烟，而是要送两只大熊猫给自己后，她惊喜万分，高兴得喊了起来。她拿起一包香烟，指着烟盒上画着的可爱的熊猫，大声对尼克松总统说：“理查德，周恩来总理说送给我们两只熊猫！真的熊猫！”她还站起身来，一边不停地喊着“大熊猫、大熊猫”，一边使劲鼓掌。这一现场通过卫星直播美国，立刻引起全国性的轰动，美国人民谈论纷纷。当时《华盛顿邮报》发表评论：“周恩来通过可爱的大熊猫，一下子把美国人的心征服了。”经过仔细挑选，大熊猫“玲玲”和“兴兴” 成为这份特别的“国礼”，于1972年4月16日乘专机抵达华盛顿国家动物园。“玲玲”和“兴兴”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对被送往西方国家的大熊猫，轰动世界，世界各大报刊都登载了这一特大消息，“在华盛顿的街头巷尾，你可以随处看到形态各异的大熊猫雕塑。为美国人民在冷战后改变对中国的看法起到了很显著的作用。于是，当时以大熊猫作为国礼成为一种外交手段，被中国应用于和其他国家的交往中去”。“熊猫外交”促进了中美两国在科技、文化方面的交流，对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宣传中国形象方面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1972年4月20日，华盛顿国家动物园，尼克松的夫人欢迎大熊猫入住新居（图片来源：中新网）
继大熊猫“玲玲”和“兴兴”之后，又有15只大熊猫相继被赠送给日本、法国、英国、墨西哥、西班牙等国。纵观大熊猫出国的年表，我们看到的是一张中国外交路线的走势图。由于大熊猫栖息地的生态环境恶化导致其数量急剧减少，为响应全球保护濒危动物的号召，中国政府自20世纪80年代以后停止向外国无偿赠送大熊猫，转而以商业性短期借展和租借的形式，同国外联合进行“大熊猫科研”。即便是租借，也抵挡不住世界人民对大熊猫的热情。1980—1992年，中国先后选派20批共31只大熊猫作为友好使者，到日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典、英国、爱尔兰等国家进行访问展出。所到之国，无不受到热烈欢迎。1984年，第二十三届奥运会举办期间，大熊猫“永永” 和“迎迎”在美国洛杉矶进行展出，前后共有200万人前去参观。此后，这对大熊猫又在旧金山动物园进行展出，前去观赏它们的观众不得不等候长达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排队买票，以获得宝贵的 3 分钟观看大熊猫。即便要花费如此大的工夫，在短短 4 周的展出时间里，旧金山动物园接待的参观者也达 150 万人次。租借大熊猫并非易事。美国纽约市市长科奇从1980年访问北京之后，先后多次向中方提出邀请大熊猫去纽约展出。直到 1987年1月15日，他才获得大熊猫“永永”“玲玲”将到纽约展出的确切消息。美国圣地亚哥市从发出请求到如愿以偿，更是花费 8年时间。大熊猫“巴斯”和“元元”到该市展出的半年时间内，接待的观众人数高达250万人次，要知道这一数字已超过该市人口的 1.5 倍。而荷兰为了能成功邀请到大熊猫，整整准备了16年，历经 3 位首相，往返中国 20 多次，才签订中国大熊猫的租借“合同”。“熊猫外交”不仅在世界上塑造了一个温和友善的中国形象，同时也为大熊猫保护体系输入了新鲜血液。由于国外掌握大量饲养野生种群的技术和经验，使中外合作取得很多技术上的突破，这对保护大熊猫这种珍稀动物，无疑是一件幸事。萌萌的大熊猫一出现在大众视线中即拥有无数粉丝，放眼全世界，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抵挡住这种全身毛茸茸、圆滚滚的动物的魅力。它们仿佛是天赐的精灵，理应受到人们的万千宠爱。那么大熊猫作为尊贵的使者在“出使”国外后，受到国际友人什么样的礼遇呢？1972年4月16日，美国华盛顿的上空被乌沉沉的雨云笼罩，雨滴自天而降，街道上地势低的地方已有积水。如此天气，华盛顿国家动物园外却有8000多美国民众冒雨而立，他们神情兴奋，间或和周围的人交谈一阵。他们在等候什么？原来中国赠送美国的两只大熊猫“玲玲”“兴兴” 将在这天飞越太平洋来到这里，作为大熊猫的狂热粉丝，他们当然要第一时间迎接这两只可爱的 “胖达”。之后，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夫人更是兴高采烈地亲自出席动物园大熊猫馆的揭幕式。“熊 猫馆”开放后3天，排队观看这两只大熊猫的游客流量达到每小时1200名，甚至有游客在开馆后一连几天前往动物园，只是为了看大熊猫睁开眼睛。1972年因此被美国民众亲切地称作“大熊猫年”。1986年4月24日出访瑞典埃斯基尔斯图拉市的大熊猫“锦锦”和“川川”也受到贵宾级的礼遇。埃斯基尔斯图拉市为迎接它们，专门新建豪华的大熊猫馆，馆内有供大熊猫休息的卧室，为它们提供食物的厨房，还有方便它们活动的室内室外运动场等。为使“锦锦”和“川川”能更好地适应瑞典的生活，工作人员从法国运来新鲜竹子，从意大利、阿根廷运来草果，从美国进口红萝卜，从泰国买来大米……一切努力，只为这两只珍贵的“萌宝”能够生活得舒适惬意。2017年4月12日，中国大熊猫首次旅居荷兰。为迎接从中国租来的一对大熊猫“武雯”和“星雅”，荷兰雷纳的欧维汉动物园特意修建一处占地面积约9000平方米的“史上最豪华熊猫馆”，馆内大熊猫的生活区域有3400平方米。这一豪华熊猫馆的建造大约花费700万欧元（约5116 万元人民币）巨资，整体上按照中国古代皇家宫殿的设计风格建造，充满浓浓的中国元素。因为担心“武 雯”和“星雅”无法适应新环境，熊猫馆几乎是纯正的“中国制造”，除砂浆和水泥，所有建筑原料都来自中国。荷兰当地一家为“武雯”和“星雅”提供主食的公司为找到适合它们口味的竹子，一共提供了20多个品种。当“星雅”和“武雯” 终于搭乘印有自己头像的专机来到荷兰时，数十辆警车开道为其保驾护航，荷兰的民众夹道欢迎、欢呼雀跃，这待遇让人戏称：“它们是来荷兰‘登 基’的！”大熊猫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人们格外的关注，它们的生活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由于大熊猫数量稀少，国外租借中国大熊猫的路途十分艰辛。而租借成功后，让大熊猫生出萌萌的熊猫宝宝更是难上加难。2011年租借至英国的大熊猫“甜甜” 的“怀孕史”可以说非常戏剧化，她怀孕的消息曾6次登上英国的各大媒体，几乎每到“甜甜”的发情期，爱丁堡动物园都会郑重地对外界宣布：“甜甜”怀孕了。然而每当英国民众怀着激动的心情盘算着见到小萌宝的时间时，他们又会无奈地发表申明——“甜甜”怀孕失败。英国民众的心情就好似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然而在被多次“忽悠”后，他们依旧不改初心，每当有“甜甜”怀孕的新消息时，他们依旧会欢欣鼓舞。2016 年，在“甜甜”假怀孕期间，英国政府甚至为她特地开辟禁飞区，以此避免飞机对她的怀孕造成影响。专机接送、战斗机护航、修建豪华熊猫馆、空运新鲜竹子、夹道欢迎、为熊猫举办盛大的生日会，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萌萌的国宝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掀起热潮。世界上几乎没有其他动物能像大熊猫这样，受到全球人民的热情款待。
如果要在中国古代众多璀璨的杰作中，挑选出一个代表中国的文化符号，那么瓷器也许是最佳选择。凭借优雅多姿的外表、赏用兼宜的功能，瓷器受到国内外众多人士的欢迎。瓷器中蕴含的科学性、人文性、历史性、民族性、传承性使得它成为中华文化的象征，它的英文译法“China”，更是成为“中国”的代名词。
大熊猫是近现代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能与瓷器媲美的另一个能代表中国的文化符号。大熊猫于清代晚期被法国博物学家戴维科学发现以来，以极快的速度成为世界人民的宠儿。“熊猫外交”加速了这种进程，使得世界将大熊猫视为中国形象的代言者。这种萌萌的动物也不负众望，成为沟通中外的友谊之使，它们那黑白分明的外表、圆圆的脸颊、大大的黑眼圈、胖嘟嘟的身体，以及标志性的内八字的行走方式简直戳中全人类的萌点，在中国与外国的交流中发挥了极为特殊的作用。它们以竹子为主食，爱好和平，不主动攻击伴生动物；它们与世无争、神态祥和、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从它们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之美：墨家的“兼爱”“非攻”、道家的“自然超脱”“天人合一”、儒家 的“仁”“义”……大熊猫这一从中国土地上走向世界的神奇动物，作为代表中国的文化符号，将中国的影响力不断向世界扩散。如今，在不断“走出去”的过程中，大熊猫不仅是中国的国宝，也成为全球的生态财富。作为一种历经千万年时光变迁的“活化石”，大熊猫应该受到我们的崇敬与珍惜，它和许多生活在地球上的动物一起，给人类的生活带来极大乐趣。为了地球这个共同的家园，我们应该珍惜这些天赐的精灵，只有与它们和谐生活，人类的家园才不至于荒芜。
（原载《巴蜀史志》2019年第2期，总第222期）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