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又到桂花初著时 || 张月明

作者:张月明

 

比往年推迟了20天花期,在绵绵秋雨后,桂花终于细细碎碎开了,小朵小朵,纷纷扬扬,絮絮叨叨的样子。挤在花梗处,叶子阴下,一付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姿态。

现在人流行送玫瑰,送百合,送康乃馨,但没有人送桂花。

桂花是被爱情遗忘的中年女人。默默地长在庭院子,没有妖娆的颜色,靠香气熏染日子,有一种很结实的甜蜜。

每年桂花盛开时节,我都会采撷,泡制桂花酒。

摘取桂花,不同于“采菊东篱下”,要一手托一只纸盒,一手从枝梗上捋,小半天才收获半盒。桂花们卧在盒底下,黄黄的、软软的、凉凉的,像恋爱过后寂然的心。放进清冽的酒里,桂花就像似过了门的媳妇,换了身份,被实实装入婆家密封的坛子。

隆冬熬鱼汤,舀一勺桂花酒,白气迷蒙中,转身倒进突突冒泡的鱼锅。一盆稠稠地乳白色汤水里,漂浮着几点润黄,软濡而绵长,香韵而醇厚,隆重而奢侈,一下子就把你推到了欲罢不休的地步。

诸花之中,大约只有桂花,和吃贴得这样近,和烟火贴得这样近。除了桂花酒,还有桂花糖,桂花糕、桂花饼。最喜欢中秋甜甜的月饼馅里,一粒一粒的桂花,尘芥一般,丫鬟一般。

还有桂花茶,沸水冲泡,一粒一粒的小花在水里乱纷纷地逃逸,然后浮上来,在水面上铺成一片,眉头紧锁似的不情不愿。可是,半个时辰后,揭杯盖窥一眼,它们一粒一粒,相继缓缓沉下去,禅坐在杯底。像一群中专毕业选择南下打工的女子,在茫然与不甘之后,在对抗与疼痛之后,最后与生活达成和解,平和下来,淡然下来。尽管理想还在,业已化作了一脉袅袅的茶香,各自咀嚼,各自回味了。
冬日路过西大街,总会去清晏园对面的巷子口买一截“孙老爹桂花藕”,枣红枣红的,还拖着细长的糯米汁。寒风里,趁热咬上一两口,香香的,甜甜的,面面的,倏然觉得尘世变得仁厚可亲。

可是,桂花骨子里到底是有远意的。晴朗的夜空,仰头,在影影潼潼清幽处,能感受到月中桂子兀自的情怀落落。

多像一个寂寞的灵魂,躲在书页笔墨之后,躲在清风明月之后,在浑浊滞重的世俗对面,独自寥落地开,寥落地败,享受这秋色里无边的浩茫与静谧。

桂花更似一位贤惠的妻子,有着古典的情结,有着生活的责任,她们陷身烟火深处,一边要打起精神应付世俗日常,又时时在内心举行仪式,供奉灵魂。她们也会悲欣交集,但是过后,又会像花期零落的桂子,枝叶萧疏,香气淡远。

日子繁茂,秋风萧萧。我知道,远方的月下,远方的村落,有桂子,静静,静静地在深秋里零落。

作者简介

张月明:签约作家,清江浦区音舞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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