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方天画戟｜剧本（7）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获奖者。著有《管得着吗你》《红月亮》《武王伐纣》《深水爆破》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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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府正厅·夜·内
董卓气恼饮酒。
唯一在旁的李儒叹息：未想，温侯也会战败。
董卓：以一敌三，神仙也难！
李儒：话虽如此，可温侯这一败，军心崩摧啊！
董卓：不至于吧？
李儒：至于啊主公！西凉军所倚，悍勇也，一朝失利，极易焦躁，战则愈损，忍则愈躁；并州军敬温侯如神，本就乏效死之心，温侯一败，军心溃矣！而彼虽以多战少，然不过区区三将矣，能胜温侯，亦显夺天大勇，贼军必因而大振……
董卓：哎呀说来说去，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儒跪伏：恕臣斗胆，而今情势，若非天降奇助，洛阳，怕是难守了！
董卓铮然，缓缓看定李儒，呆愣愣地：是吗……
洛阳城·日·外
为避开诸侯联军强劲锋芒，继续操纵皇帝，董卓下令放弃洛阳，迁都长安。
火光冲天、墙倒屋塌、百姓四散奔逃、军队横冲直撞。
大批车驾隆隆而过，无情碾轧伤者和不及躲避的百姓。
虎贲军策马护卫、杀戮开道。
一派毁灭性大逃亡图景。
洛阳城外·日·外
诸侯联军内部，分歧加剧，很快解体。浩浩荡荡、胜利在望的讨伐，无疾而终。
刘关张带少数士卒，矗立观望浓烟滚滚的洛阳城方向。
他们身后远处，军队分散成若干部分，各自打着不同旗号，四下而去，渐行渐远。
吕布张辽吕昶骑马从洛阳城方向来，吕昶顺持方天画戟。
远远望到刘关张，吕布勒马矗立，张辽吕昶跟着停住，三人都望向刘关张。
吕布稍往前行几步，又夹马停住，手势示意张辽吕昶不要跟过来。
刘备想往前凑，凝住没动，远远对吕布等人抱拳施礼，关张巍然不动，关羽捋须凛然虚眼，张飞满脸不服气。
吕布向刘备抱拳，张辽吕昶从。
刘备严厉瞥关张，自己保持抱拳姿态、低伏，关张不情愿地草草冲吕布等抱拳。
（叠画）
刘关张已去，一片荒芜空旷。
吕布等仍在原地，吕布怅然若失，张辽吕昶不无担心地看他。
他们身后很远处，一小队兵士簇拥一辆普通车驾在相对隐蔽处，李儒在车上偷窥吕布这边。
吕布拨转马头，张辽吕昶紧随。
李儒急忙钻进车里，小队随即疾奔左近官道。
张辽关注，低声提醒：兄长——（向李儒车驾及小队去向扬下巴）
吕布淡然一笑，没说话，催马另向快行，张辽吕昶疾跟。
豪车轿厢·日·内
宽阔堪比小房间、豪华至极，灯盏器物随车行微微晃动，外面车辚辚马萧萧。
衣衫散乱、略显醉态、一脸淫邪的董卓，半搂半抱轻衣薄衫、春色旖旎、眉宇间暗藏屈辱的貂蝉，贪婪斜睨，目光却只在貂蝉身体，全不察其神情。
貂蝉半倚半靠董卓，灵巧地给他味酒菜。
董卓：真是天赐至宝！（手不老实）好生伺候我，日后，荣华富贵，保你享用不尽。
貂蝉幽幽地：妾不敢望日后。眼前得蒙太师宠爱，心愿足矣。
董卓哈哈大笑。
（OS）李儒：臣李儒有事禀报。
董卓：报！
（OS）李儒：臣斗胆，请与主公私言。
董卓不耐烦：哎呀——
貂蝉见机地离开董卓掌控，抄起裘氅裹住自己，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规矩跪坐。
（OS）李儒：臣确有急务。
董卓：哎呀你——（看貂蝉，不满地瞥车外，抄起解下的佩剑，顿两下踏板，对车外）进来！
车停，器物灯盏停止晃动。
李儒掀帘钻入，跪拜：主公——（看到貂蝉，尴尬）臣失措，主公恕罪！（伏拜，不敢抬头）
董卓：进都进来了，有话就说！
李儒：这个……（迟疑，偷瞥垂首谁也不看的貂蝉）
董卓瞥见：哦……（指貂蝉）她叫貂蝉，王允王司徒所赠美人。
李儒尴尬地冲貂蝉行礼。
貂蝉急忙伏拜到底，不敢稍动。
董卓对李儒：说吧，无妨。
李儒凑近、嘘声：事关温侯，主公可否……（瞥貂蝉）
董卓：我说无妨便无妨！说！
李儒：是。（凑近嘘声）臣奉主公之命，暗随温侯……
董卓侧耳细听。
貂蝉保持伏拜姿态，略略抬起，不安地偷瞥董卓李儒，努力偷听。
董卓眉头紧皱，眼里渐渐露出凶光。
貂蝉骇然。
董卓忽然恼怒地：好个竖子！
貂蝉李儒都被吓一跳。
李儒急忙拉扯示意董卓息怒。
貂蝉飞速回复伏拜到底姿态。
董卓想说话，李儒接连看貂蝉，冲董卓无声摇头。
董卓气恼长吁，抬手欲打发李儒，瞥一眼貂蝉，改了主意，按下李儒，对貂蝉：且出片刻。
貂蝉：是。（裘氅裹紧自己，跪行往外）
豪车轿厢外、道路·日·外
荒芜道路，豪车停在路中央，两边骑兵步兵缓缓前行。
貂蝉跪行钻出轿厢，避开车上兵士意图搀扶的手，缩成一团坐在边角，凄凉地看四下。
【追溯】密室·夜·内
王允彷徨踱步。
貂蝉谨慎入，对王允跪拜：义父——
字幕：两个月前。王允府邸。
王允侧背对貂蝉，并不让起，阴郁地：尔过世之亲族，不过是我府上仆从。可知我为何肯认尔为义女？
貂蝉谨慎地：原本不知。
王允扭头斜睨：原本——不知？
貂蝉保持伏拜姿态：后蒙义父教诲，得知欲将小女许配温侯吕布，猜想……猜想……
王允不无赞赏地点点头，转身正对貂蝉，俯视：看来，还真是满聪慧的。
貂蝉无言以对，保持不动。
王允下决心地近前，搀起貂蝉，谨慎往座位处搀扶。
貂蝉忐忑：义父有何吩咐？
王允：坐。
貂蝉：小女不敢。
王允执意：坐——
貂蝉忐忑落座，不敢看王允。
王允站定在她正面数步开外，忽然对她跪拜。
貂蝉吓得猛起：义父！（不知所措）
王允保持伏拜，坚定、诚恳、威严地：坐下！
貂蝉：义父——司徒公——
王允决绝地：坐下！
貂蝉忐忑地坐上一小边儿，欲言又止，紧张之至。
王允直起，噙泪看定貂蝉：汉室命脉，今全在尔一念之间，请受老夫大礼！（伏拜，叩头）
貂蝉惊恐，但不敢再起身，僵硬坐着，声音发颤地：司徒公待小女恩重如山，有事尽管吩咐，纵赴汤蹈火，小女亦无敢不从！
王允保持跪伏姿态：事关重大，且关乎尔终生，吾不求尔答应，只求——若不肯，万勿外传！
貂蝉：小女已禀明，义父但有所驭，纵赴汤蹈火，亦心甘情愿，在所不惜！还请起身示下！小女……实不敢受此大礼！（壮着胆子起身，疾近王允，用力搀扶）小女所言，字字肺腑，绝无虚妄！
王允由她扶起，抄住她双臂，四目相对，泪眼婆娑地：我且问你，可否真对那吕奉先有意？
貂蝉避开他目光，幽幽地：小女之意，无足轻重。（忍泪）但凭义父安排。
王允看住她，似在判定着什么，俄顷，缓缓松手、踱开，别开目光，低声：我能看出，你与那吕布，已互生儿女情愫。吕布悍勇无敌，常在国贼董卓左右，奉其为义父。有他在侧，董贼肆无忌惮，祸国殃民。吾观吕布，似并非甘心助纣为虐；本欲将尔许配予他，继而近之，以徐图将来。然，今董贼尽毁都邑、戕害无度，暴虐愈甚，更视天子如无物，宗庙倾塌、家国泯灭，朝夕之间耳！吾世受汉室圣恩，当视兴衰为己任，虽文弱儒子，却断不敢苟且偷安！万般无奈，只得出奇计，以求速灭董贼，挽社稷于欲摧！然，此计奇诡，非尔援助不能成！
貂蝉惴惴地：义父何计？
王允下决心地正视她：反间。
貂蝉：反间？
王允：将尔许配吕布，已做铺垫；今吾欲背吕布，将尔献予董卓为妾……
貂蝉大惊：义父！（不敢相信地瞪住王允）
王允避开她目光：董卓好色之徒。以尔绰约风姿，必得其宠，并欲长有。那吕布曾因呵护妻室甘受屈辱，今已对尔生情……只须伺机令其知晓——尔委身董贼，实乃逼不得已……
貂蝉嘶喊：别说了！（落泪）
王允缓缓转成正对她，深深施礼：吾有言在先，不求尔答应——
貂蝉抽噎：别说了——（跪拜、叩头，成串落泪）求义父，再别说了……
王允木然，俄顷闭目长叹：如此，尔只当——
貂蝉保持跪伏姿态抢话：貂蝉答应！
王允惊诧看她，痛惜地：切勿勉强。
貂蝉极力压抑啜泣，浑身颤抖着，带着哭腔：貂蝉……谨遵钧命……
王允跟她对头跪下，深深伏拜，哽咽地：如此，且容吾，代天子，代汉室社稷，代天下万千黎民，叩谢拯救大恩！
貂蝉再忍不住，泣不成声。
豪车轿厢外、道路·日·外
貂蝉无声落泪。
轿厢里传出有人往外的动静，她急忙抹去泪水。
激昂高亢、异乎寻常的马嘶声从后面传来，紧接着是疾近的马蹄声。
车驾上护卫、刚钻出轿厢的李儒、蜷缩车上的貂蝉、前后左右护卫兵士，都循声望去。
吕布一马当先而来，张辽和顺持方天画戟的吕昶吃力地远远跟着。
李儒手势示意貂蝉可以回轿厢了，自己扶住搀扶过来的兵士的手。
赤兔马又发出高亢嘶鸣，拉车驾的四匹马和四下骑兵马匹，都受惊躁动，车驾猛一震。
李儒险些摔倒。
正起身的貂蝉扶住就近兵士把持平衡，忽而凝住，耳边响起王允语声：那吕布曾因呵护妻室甘受屈辱，今已对尔生情……只须伺机令其知晓——尔委身董贼，实乃逼不得已……
吕布奔近，高喝：车内可是义父？
赤兔马又嘶鸣，拉车马匹更躁动。
（OS）董卓：吾儿奉先来啦！
车驾剧烈摇晃。
貂蝉猛地挣开搀扶兵士的手，随着车驾的摇晃，决绝地惊呼着跌下去，途中裘氅散开。
李儒惊呼，死死抓住搀扶他的兵士。
另外的兵士欲抓住貂蝉，却只抓住裘氅。
貂蝉坠落车下，裘氅离身，轻衣薄衫几乎半裸地跌落下去。
吕布飞马冲来，途中纵身跃起，“飞”向貂蝉，稍慢，错失坠下去的貂蝉。
吕布发力疾坠，早一瞬平拍着落地，随即飞速翻滚。
貂蝉平平卧在吕布身上。吕布本能地揽胸兜腰抱紧她。
近在咫尺、高高在上的赤兔马，咆哮着扬蹄，貌似要向合抱如一人的吕布貂蝉踏来。
吕布抱紧貂蝉，施展功夫，腾然平起，飞起一脚，嘭地踢中赤兔马胸腹。
赤兔马吃痛、变线、落蹄、踉跄出去。
吕布脚点地借力，抱着貂蝉跃起，安稳把貂蝉放在车驾上：勿惊。（倏而定住目光）
貂蝉也定定看他。
四目相对，吕布讶异错愕，貂蝉我见犹怜。
董卓喊着“奉先”，掀帘探头。
同时，还保持拖抱貂蝉姿态的吕布，注意到貂蝉轻薄装扮，更错愕地看董卓。
董卓看见吕布貂蝉的暧昧姿态，倏而冷脸。
吕布飞速撤去拖抱貂蝉的手。
董卓凛然地：奉先因何迟来？
吕布退开，施礼，声音发颤地：洛阳城外巡视，故而迁延。（偷瞥背对董卓幽幽看他的貂蝉）
董卓冷冷对貂蝉：入内！
貂蝉：是。（对吕布伏拜，幽幽地）多谢将军搭救。（忙不迭钻进轿厢）
吕布瞠目结舌。董卓冷冷看他。
已趁机下车的李儒，不无紧张地交替看他二人。
吕布鼓起勇气对董卓行军礼：义父，敢问——
董卓重重冷哼，转身入轿厢，冷冷甩话：且去吧！（进入轿厢，OS）起行！
车驾、队伍缓缓开动。吕布保持行军礼姿态，诧异、困惑、淡淡伤感地追看车驾。
长安城～僻静街巷·日·外
破败之上大兴土木的情形，大批褴褛憔悴民工，被兵士鞭挞着搬运、建设，凄凉、混乱。
一驾单马双轮普通轿车，曲折、吃力行进，车夫官家装束，举止谨慎，面相平和。
轿车转入相对僻静街巷，车夫忽然疾勒马，车子扭动震荡，车夫惊恐地看正前方。
车夫视线里，方天画戟缓缓迎面杵来，在很近的地方停住，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OS）王允（车内）：为何停下？
车夫直瞪瞪看立马持戟拦路的吕布，颤巍巍说不出话。
轿帘掀开，王允露头，刚说出“为”字，就怔住。
方天画戟绕过车夫，直杵向王允。
车夫奋力双手攥住大戟。
吕布咧嘴笑一下，腋下夹着、单手持大戟，用力前杵。
车夫用力攥住，身体挡住王允，死命相抵。
王允刚说出“温”字，吕布突然松劲儿，车夫收力不及，向前踉跄，还攥着大戟。
吕布顺势一拉一挑，车夫闷哼着跌落，大戟脱手，人重重拍在车辕下。
王允：温侯！
大戟已到他咽喉，王允住声，淡然看定吕布。
吕布：吾得美酒三瓮，特请司徒去品尝。
王允堪堪抬手施礼，吕布大戟猛收回、高杨、前探、平着下拍。
阴风飒飒。
王允看定吕布，纹丝不动。
啪！王允身后的车轿厢，自顶部开裂，倏而四分五裂、凌乱四下。
王允惊骇回看，又猛转看吕布。
吕布呼地抽回大戟，森然地：请！
董卓府邸正厅·日·内
房屋不大，新近修葺痕迹，布置摆设全然天子规格。
董卓华丽朝服、腰悬宝剑、戴九缕觫珠冠冕（天子冠冕十二缕觫珠），不无得意地看伏拜在下手的虢蒙。
虢蒙：恭贺太师享尚父之尊，加九锡！
董卓把案上粗粗一轴绸绢推下去，落在虢蒙头顶附近：去告诉天子，长安破败、宫苑狭窄，老夫好纵马游猎，不得施展，已选定城外一方山水，拟造别府，请予恩典！
虢蒙忙不迭收藏绸绢卷轴：是——
董卓：即日起，尔主责造建事，筹措钱物、凑集工匠、监管督造。
虢蒙受宠若惊叩头：谢尚父信用！
董卓大袖一挥：去吧。
吕布宅邸庭院～正厅·日·外～内
简单庭院，无花草，寂寥无人。
方天画戟立于院中央特制的方形石座中。
正厅陈设简单，套着甲胄的人形支架、四壁悬挂宝刀良弓，充满武人气质。
吕布正襟危坐正位，凛然看下手客位跪坐的王允。
王允拧身斜对吕布，保持施礼姿态，平静地：迁都前月余，太师忽莅临寒舍，欲与吾议政；下官用心服侍、全力款待。席间，遵太师命，使貂蝉领三位能舞婢子，歌舞助兴。不想，宴罢，太师看中貂蝉，非当即带走不可。下官一时胆怯，未敢言明貂蝉已许配温侯。太师言，只带貂蝉去府上歌舞几日，便送还，孰料，竟有去无回！（痛惜地）温侯明鉴，以太师之势，如此情形，下官……莫道追索，便是问一句，也不敢哪！若非今日温侯降责，下官竟连小女生死都不得而知！今既知小女尚在，且得太师垂顾，沿途伴驾，心方稍安。
吕布：稍安？
王允伏拜：闪却与温侯之约，抱憾惶恐，不求体谅，伏乞惩责！（伏拜到底）
吕布长叹，无奈摇头，起身走近搀扶：司徒请起。
王允勉强起身，正视吕布：若能侥幸蒙温侯宽谅，允，定再觅佳人，与温侯——
吕布：不必！
王允愣住。
吕布缓步踱开，背对王允，露出愤懑模样，低沉地：停妻再娶，本非丈夫当为。若非吾妻执拗，布，断无此心。乍见貂蝉侍奉太师，以为司徒许嫁在先，又令侍奉其父，悖逆人伦——（缓缓转身正对定定看他的王允，不无痛楚地闭眼）今闻司徒之言，想必是……是……布，错怪阁下了！
王允：温侯——
吕布抱拳施礼：得罪！祈谅！
王允欲言又止，不安。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吕布与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