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平丨夜谈

夜谈

作者：郑信平

写了初中的大通铺，有同学建议我写高中宿舍的夜谈生活。确实，玉山一中的高中不好读，老师严，课业重。

玉山是农业大县，全班同学基本上是乡下来的，考上大学是唯一出路，学习压力可想而知。所以，读读读，做做做，高中生活紧张又感觉不到枯燥，能给我们带来乐趣的好像不多，而晚上下自修回宿舍后的夜谈就成了我们的盼望所在了。

玉山县曾为了保证一中的升学率，出台过土政策，不管初三是复读还是应届的，只要上了490分，统统留下来读一中，填什么志愿都没用。我们一帮苦读的，本以为考上个师范卫校省直小中专，丢了锄头柄就万事大吉了。这下好，再三年，考得上考不上大学还悬着，家里还得供给三年，暑假里的高分喜悦心情被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一下子就给冲没了。

爸妈无能为力，我更是提心吊胆，但也多少期待着。

一中学生宿舍在初中部教学楼的后面，从古色古香颇有北大校门风格写有“为国育才”横匾的大门进去，走过四层楼的高中部教学楼，穿过四合院般的实验室，跨过潘家花园遗留下来的青石桥，迈上乐三亭的青石台阶，过了乐三亭，就是两层的初中部，我们的宿舍就在后面二十米开外的不远处。

三栋两层楼的宿舍，并排在高大的梧桐树荫下，靠操场的那边围墙砌到一楼楼面那么高，其目的可想而知，另一面的两栋之间也有矮点的围墙，围墙正中开着个圆形钢筋大铁门。在大家都去上课时，三栋宿舍，在大铁门后面，空荡荡的，叽叽喳喳的麻雀代替了几百号年轻生命的追逐和吵闹。

一中的宿舍有专人管理，老陈老师，一个在解放前当过国民党军连长，后来在下镇做过小学校长的退休老人，因其做事严谨、管理到位，一中请他管理学生宿舍。

陈老师瘦个，不高不矮，皮鞋程亮、腰板挺直，走起路来上了钉的鞋底咔咔响，老远就能听到，双手背在背后，和我们的汪老校长一样，很是威严。

我们的宿舍天天被要求不染灰尘，床底的鞋子鞋头朝外成一直线，牙缸柄牙刷毛牙膏都要同一朝向，连吃饭的铁碗都要从大到小层层叠起，调羹统一摆放，更不用说箱子被子毛巾等大件东西了。每天都安排学生检查，扣分、排名、通报，倒数寝室扫厕所。

夜谈被抓，也是厕所干活的主要来源。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的厕所绝对是全县学校里臭味最淡的厕所。

每天的紧张学习，对我们，是基本任务，但紧张之余，最欢快期盼的就是每天晚上的回宿舍，待在宿舍里的美好时光了。

教室晚上九点半熄灯，大家回宿舍，十点或十点多点寝室熄灯，不得讲话，有轮值的学生巡查，被查到揪出的也是厕所干活伺候。

再完整的制度，再严格的管理，只要是人制定执行的，就有漏洞的存在。

对于十几岁的我们，白天上课做题头昏眼花，仅有的放松就是在晚上宿舍里，就是绑只老虎在各个宿舍门口，也没法让我们闭口，何况巡查检查的还是我们各寝室抽调去的，都是一样的年纪。

夜谈，是放松。洗漱之后，我们抓紧时间，叽叽喳喳，争取一下子释放完一整天来的紧张，或许还有烦恼，还有某些忧愁也说不定。叽里呱啦的，各说各的，谁也不知道谁讲了什么，反正将心中想说的说出来了，完了了事，可以放松上床睡觉了，因为明天还要早起晨读，还要早读上课和作业。

白天的紧张学习，晚上我们基本上都能按照陈老师的要求，同步作息时间表。这种倾倒式又无主题的乱说一通，不算夜谈，只是放松。

夜谈，更是斗智斗勇。十二个人的宿舍，十二个脑袋，十二张嘴巴，混在一起，总是能给人以不经意的惊喜。某个同学的一句话，一个提议，或许会引起大家的一致兴趣来。

于是，熄灯后，话题继续，因有“厕所”的压力，大家尽量压低声音，但十几岁的年纪，自制力肯定不如大人。有时一个观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服，渐渐地声音自然就上去了。或者一个激动处，引起了共鸣，捶墙壁蹬上铺床板的也时有发生。

我们的宿舍在陈老师宿舍隔壁，陈老师耳聪目明，责任心又强。聪明的我们，晚上门开条缝，在陈老师咔咔的皮鞋声传来时，学过猫叫、老鼠抓门板、磨牙等等凡能混淆的声音，但道高一丈，于是，厕所就是我们经常光顾的老地方了，当然，主要的还是那么几位，但我们谁都有份过。

夜谈，也是某些有想法的同学借用的手段之一。厕所打扫多了，个个都不会感到难为情。何况几百号的男生，只有那么两个男厕所，夜谈被抓加上扣分倒数的，就是做两个新厕所，劳动力也足够。

于是，陈老师想出一招，扫女厕所。确实，十几岁处于发育阶段的小伙子，对班上的女同学都是不敢多言的，何况进入女生那栋宿舍楼打扫厕所。

可想而知，陈老师的这招确实收到了不小的效果。

于是，学习成绩优秀又遵章守纪的主任同志，被大家说动了，只要他巡查，先在隔壁老远处就咳嗽提醒我们，若是不巡查，他睡门边那张床，替大家听声、观影、把风。

于是，夜谈继续，只不过压低声音罢了。主任的这个活也得罪人，因为想进女厕所一探究竟的已经在陈老师那累积了“好印象”，就差最后一次被抓，主任让他们愿望没法实现，功亏一篑，恨死他了。

我们在夜谈中度过了愉快又紧张的高中三年，可回忆的宿舍生活还有很多，但每天的夜谈是我们最美好的记忆。

（2020年8月13日）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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