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记 | 史前
只要一个空间
被车流和楼群绕开
形成类似广场的东西
就有人在那里翩翩起舞
踏着大海航行靠舵手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节奏
做着吐蕃动作
穿着回纥衣服
一些刚刚从工作和家务里
摆脱出来的孤男寡女
穿越曙色暮色
追逐飞翔感觉
表弟用十年务工收入
娶妻生子
一步跨入农村成功人士行列
孩子长大了
要到条件好的城里去
不得已在废墟般的城中村
泥砖垒的土洞里
糊上几张包装纸
添上锅灶 液化气
床板 电褥子
化妆品和梳妆台
算是一个临时的家了
不断有人电话邀请
有人上门服务
念头一动
满盘皆输
于是购物 散步
留饭 留宿
免不了车接车送
短期旅游啥的
一来二去不是原来的她了
一来二去绝非长久之计了
无法面对丈夫
顾不上管孩子
于是把心一横
自谋出路
在相好里挑个中意的
从亲友的视线里消失
表弟从外地赶来
将骨瘦如柴的儿女
转入乡村学校
陪伴爷爷奶奶
从此性情大变
一头扎进深山
只知道下地干活
上炕吃饭
看着辉煌灯火和
婆娑枝叶间出双入对的影子
祈愿他们的自由
不是对他人的伤害
总有一天我们会
沿河卸下心里的石头，
交付此生的情感和记忆。
跨过一座浮桥，
像细小的萤火，
散灭在风尘里。
水的冰冷的眼皮，
外面没有花朵，
里面没有游鱼。
蓝灰色营垒，
蜉蝣出没的市朝，
割据着苍穹。
洞里响起蟋蟀的耳语，
为了精神安逸，
它放弃了世界。
听说一株枫树病了，
岸边玩耍的孩子，
等待收藏它的病历。
冬如约而至
但雪没有来
像出门在外的人
屡屡推迟他的归期
风扑打山头
尘淹没阳光
学校放假了
小麻雀一哄而散
剩下的支着下巴想
如果有一场盛大花事
就能在昏睡的沟沟坎坎上
敷设明年的庄稼了
细细瘦瘦的炊烟
歪歪扭扭的隘巷
眼神飘忽的狗蹚过去
牛的影子钉在墙上
村口张望的老脸
枝头遗落的干果
残夜过后
报道黎明的
总是鱼泛着磷光的肚皮
这比在城市乡村
随波逐流的嬉游状态里
大面积上网和丢失更可怖
因为鱼已经拥有了
所有具体和个别灾难
真正临头之前
处变不惊的能力
我们姑且称之为纯洁
誉之为每当大事有静气
然而现在已没有桃花汛期
没有漫山遍野的黍禾香气
有消息说
统治世界的神
以其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造成种族灭绝
洞穴里的长老矢口否认
对大人物的忠诚而非怀疑
是鱼之所以为鱼的最后红线
与其抱怨境遇悲惨
不如在道德律令里
一点一点挤兑自己
为了配合全民修行
提取水样调查水质的鱼被处死
还有一些迁往别处
无风的旷野
蟋蟀在刻意装饰的
小资情调的岩洞里
用头角和触须
小心翼翼打探
和交接一番
既陌生又熟悉
在语言和制度里
求证了多少年
现在回到浅滩和潮汐
为了不被套牢
必须表明是同类
懂得将比身体和财富更多余的东西
统统收起
满足于隔着适当距离
获取少许安慰
在日常生活的浓荫里
按部就班地活着
又幸福又烦腻
偶尔也为电视频道
和子女就学争吵几句
有个地方
被深深的红尘掩埋着
如险象环生的雷区
鬼魂出没的墓墟
一觉醒来
在生生世世累积的习气里轮回
忘了自己是否曾经的自己
双 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