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088号作品】苏立敏||围腰(散文)

围腰
作者:苏立敏
    主编:非   
故乡人把女子们做饭时束在腰间的那块布,叫围腰,这个称呼没有在文章里见过,每逢写它,就用围裙代替,其实它真没有裙的飘逸,就是平展展的一块布,上面没有绣花也没有口袋修饰,而且都是蓝色的。
记事起,家家户户的厨房都有围腰,平时搭在门框上或厨房门口的铁丝上、树杈上,到了做饭的时间,它就被女子抖去尘土束在腰间,这是故乡厨房文化传承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不束围腰的女子是会得到老一辈人的数念的,仿佛不束围腰就没有投身烟火的真诚,违背了祖祖辈辈有关厨房规矩的执念似的,不结婚的女子还有所原谅,一旦结婚,做饭时那围腰就必须束在腰间了。
奶奶辈份的人,自从早晨束起围腰,通常都是到了睡觉时才解下的。那围腰的用途实在是多,它可以遮盖衣服上的脏,可以当手巾擦手,甚至可以在去茅厕时把围腰搭在茅厕口,暗示别人已经有人在里面了。村落的茅厕多在家外的一处空闲地设置着,连个门也没有,那围腰自然起了门的作用,不至于让不拘小节的人太尴尬。
围腰的布料质在也几乎是一样的,它不厚实,是织布的女子选出的最赖的一块布,仔细看围腰的一角是有记号的,就是一块不规则的银白色,是染布时浸染不匀的那一个布角,不适合做衣裳,就选择了做围腰。一块长方形的布,把布的四个边缝整齐,不让布丝脱落,最上面的边两端再缝一根布条,能够绑在腰上就行,围腰,围腰,一块布围住腰就叫围腰了。
队里若敲钟分菜,一般都是孩子们背得动的份量,孩子们拿过一个围腰就跑到地里,再把菜背回来。一堆韭菜或几个茄子,仿佛只有用围腰抱上才显得正好,那真叫可适,如果用包袱就显得夸张了,包袱搭在孩子们肩上松松垮垮不好看,围腰就不一样,利利落落,孩子们可以轻松地跑回家。麦收时节拾麦,围腰也是最好的东西,黄色的麦田一望无际,蓝色的围腰晃动在麦田里,就像一幅素朴的画一样美。麦穗带着短短的麦茎一把一把地放在围腰里,拾多了就把围腰撑起一个菱角形,拾麦的女子像极了采莲的女子,麦田就有了荷塘的味道。
清晨,勤劳的女子都是喜欢束着围腰出门的,说是摘一把菜去,若遇见草就采一把草喂鸡,若遇见花就采一把花插瓶,不知道会遇见什么,遇见了就要多多的,把围腰的两角卷起来,那东西就妥妥地带回家去,也不担心花叶或露水脏湿了衣裳,最多把围腰解下来晾晒一下。说来也怪,一个人家一般都有一个围腰,也很少是新围腰,多是分家的时候从婆婆手里分来的,只要有一个围腰用着,也没有人特意做新围腰,一个围腰一用就是几十年,所以那围腰的布经了无数次的洗与磨蹭,都是很绵软的。
围腰与绵软有关,老奶奶出得门来,决不闲着站在门口,棉秸上残留的棉花是她要剥下来的,地上遗落的粮食是她要拾回去的。口袋里装不下,做口袋也费布,除了老爷爷的衣衫上做着两个大口袋,算是一个家的面子,赶集给孩子们带回烧饼用的,老奶奶的口袋只盛得下一个小手绢,她们也不奢求有太大的口袋,因为束着围腰,别人给点什么或给别人点什么用围腰就行了。
刚蒸熟的馍馍用围腰一裹就送给了孤寡老人,别人家给一块年糕也是用围腰迎回来,只要是不值当惊动柳筐的,或仪式感里不用竹篮盛装的,都是围腰迎来送往,都是围腰包裹故里情长。围腰是女子心里最有价值的一块布,是一个家的图腾,若洗过的衣服挂在空地上可能没人认得出是谁家的,只要是围腰,都说得出是谁家的,想起一个人可能起不起她的模样,但她常系的围腰的模样早就定格在心中了。
围腰是很少洗的,特别是老奶奶们用的围腰,就像一个地图,那真是什么痕迹都有。看看围腰就知道老奶奶做了什么活儿,去过哪里,有分菜留下的绿汁,有淘气孩子抹的眼泪,也有蒸饼子时留下来的黄玉米面糊巴,她们没时间洗,也舍不得用好不容易打来的干净的井水洗,若是洗也是到了春夏浇地的时候,用村外林沟里的泥水洗,一把黄沙涂上去,或用棒槌搓打一下,皱皱的围腰就干净了,洗净,拧干,举起来可从布丝里看到蓝天。围腰晒在绿色的麦梢上,风吹过,麦子荡起涟漪,那围腰就像一个可爱的小蓝船,有着搏击过才有的踏实,感染了麦香的味道后,感染了花香的味道后,这小小的可爱的围腰又束在腰间,开始烟火的下一段旅程。
现在束在女子腰间的那块布已有了围裙的名字,花布做着皱褶煞是好看,已经是女子的饰物了,想束就束,不想束也没人强迫,而那个染布做的围腰就沉没在了岁月里,随着那代一辈子没走出过故乡的人去了。
围腰,围腰,相信这个叫出了围腰质地的名字也会埋没在记忆里,没人再呼唤它了。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苏立敏,女,网名:小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河北作协会员,《三清媚》特邀副主编,出散文集十四本,诗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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