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一分则太肥,减之则太瘦,欧阳询的字险劲刚健,于平正中见险绝
欧阳询是初唐时期的书法大家,所作楷书,在融通二王的基础上掺以北碑的朴茂峻整,从而创造了出了自身的独特风格面貌,其用笔从古隶中出,方圆互参,凝重沉着;结体紧结,方正浑穆,险正相生,停匀合度,世称“欧体”,是历代楷法典范。
唐代书法中兴,书家辈出,而作为“初唐四家”之一的欧阳询更是首当其冲,开唐代刚强雄健书风。他诸体皆能,楷书为最,自成一体,后人称之为“欧体”。
观欧字不难发现,其有戈戟森然的险绝,又有点画精妙的秀骨清像;既有骨力劲峭、法度严整之态,复有浓纤得度、匀粹秀整之姿;既保留了二王书风清和秀润的神韵,又使北派书风遗意在字的形态、结构当中得以体现。可见欧阳询将北碑与二王合并酝酿,融南北派书风于一炉,而后自成一体。
欧阳询博采南北众家之长,学古而不泥古,终于在书法艺术上形成了“险劲刚健,法度森严”,“于平正中见险绝”,“结构险峻,笔法稳健,布白疏朗,庄重严谨”的独特风格。欧阳询的一生历经陈、隋、唐三朝,书风亦受此影响。
自出生至陈亡,无论是在幼时长大的衡州,还是家庭变故后随养父迁居京都建康,欧阳询一直都身处南方,深受二王南派书风影响。入隋后,他随养父江总迁往长安,在隋代度过了青年与中年时期。在书法取法上比年轻时期更有意识,观其书作,北碑对欧阳询的影响应比早先习二王时期更为深切。欧阳询的晚年,进入被后世称颂的“贞观之治”时代。当时,唐太宗独崇王羲之,以至于右军书法在贞观年间开始大显其盛。
而作为当朝的上层文人,尤其是作为太宗钦点的书学博士、宫廷书家,欧阳询见到东晋王羲之、王献之尺牍真迹的机会大大增多,耳濡目染之下,二王书风又再次对他的书法风格造成影响。当然,初唐的这种美学风尚毕竟不同于魏晋六朝的靡靡之音,更多的具有秀骨清相的审美内涵,欧阳询晚年的书风便是如此。他极重视字的空间结构和点画局部,结构之精妙,法度之森严,做到了极致,楷书更是被誉为“翰墨之冠”。
所谓“纤微向背,毫发死生”,欧字的险绝是其独特的艺术个性所在,而它结构的停匀合度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疏朗清健的韵致则与传统文人和大众的审美取向相符。但这两者并非孤立分割,而是相辅相成,互为基础,学之不当,仅取其险绝,则有可能落入狂怪,若平匀过之,则又容易堕于刻板,有状如算子之嫌,而这亦是欧体字被尊为“楷法极则”的原因所在。
初观欧字,结字狭长,四满方正,端严规矩,看似规律无奇,平稳端正,然而,仔细品读它的点画映带和字法收放关系,则会发现欧字其实是于平正之中寓以险绝。
欧体字的“险”是通过笔画的瘦硬、结体的紧结、空间的欹侧来实现的。以欧体字往往中宫收紧,刻意夸张主笔,造成险势,同时以另一侧笔势的加强或笔画的加粗来将字重心拉回正中,使之不免于倾倒,又丰富了字的收放关系,形成强烈的空间对比,如“咸”、“足”、“充”字。
除此之外,欧阳询在处理字的上下、左右间的关系亦是其寓险于正的关键。以“杖”字为例,就整体来看,似乎是平稳端正的,但认真观察之后,不难发现“杖”字的“木”字旁有向右倾斜的动势,而右旁的“丈”则又略微往左倾,彼此呈现出一个互相倾斜、互相倚靠的局势,从而化险为夷,平稳而又生动。再看“本”字,欧阳询将其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分的“大”字不但取势偏左,并且略往左下垂;而下部的“十”字则往右偏移,“十”字竖画位于横中偏右,这就使上下组成既形成了 险峻的动势,但又起到了救应的作用,显得生动而不呆板。
就独体字来说,如“内”字,按常规写撇多为直撇,但欧阳询却有意将之切向内,形成一个弧度,字的底部亦有略微的参差,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字结构的内涵。这些都充分体现了欧阳询在结字上寓险于正,以险求正。欧字对转折的处理亦可得险正相生之效果。其转折处多为几近平直方正的锐角。锐角往往给人以锋芒毕露、劲拔俊丽之感,而几近平直方正的锐角相对来说则多宽和平静,欧字正是在平和和险峻之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合点。
由此看来,在欧阳询楷书中,险绝平正这一组矛盾正是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所有的欹侧险峻皆有规矩,险而不怪,平正而不呆板,需要仔细品味才能感受到他处理这平正与险绝而最终求得结构的和谐统一的高妙之处:险劲呈现出一种动势,而平正却是静态的表现,于此便可动静结合,虚实相生。结语:学书法的都知道“欧体”是不好写的,因为后世之人很难学到欧体独有的庙堂帝王之气。当然,与其说欧体难写倒不如说欧体太完美了,欧阳询在规矩平正的基础上,追求险绝之态,这亦是他在继承二王传统的基础上融入自我追求、凸显主体意识而自立面目的重要一步。
欧字在结构的过程中,往往抑左扬右,字取斜势,或刻意夸张主笔,并通过结构间架变化的对比度和协调感的适当把握,通过清劲简洁的用笔,造成清奇险绝之感。然而,若险峻劲健过之,一味求笔势之飞扬而失去法度的约束,则会锋芒过露,锐气逼人,伤于清雅之致,缺少含蓄的意趣,瘦怯寒俭,所以最后还需“复归平正”,既不能让人视为四平八稳、状如算子的呆板之状,也不能让人产生重心不稳,步入险境之感,寓险于正,达到险绝和平正的和谐统一,这才是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