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崮乡，有棵将军树/冯子栋
盛夏的一个周末，我慕名去探访那棵神秘的将军树。
群山重重，绵延叠翠，如海浪般向遥远的天际扩散。这里是我的家乡——沂蒙山区，也是著名的岱崮地貌风景区。清冽潺潺的溪流滋润着两岸的村庄，白墙红瓦，布谷声声，层层梯田如绿色的绸缎从山下铺排到半山腰，梯田里桃李满园、瓜果飘香，梯田之上是茂密的山林，山林之上是刀削般的悬崖，悬崖四壁合围，围成一个个圆柱形、正方形或长方形的山顶——崮。据说，站在最高的崮顶向西能望见一百公里外的泰山（泰山古称岱），岱崮之名由此而来。大大小小的崮，形态万千，有的如滚圆敦实的粮仓，有的如圣洁典雅的莲花，有的如催征雷动的战鼓，有的如遥相呼应的烽火台，还有的如逶迤前行的巨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啧啧赞叹、流连忘返。
翻过一道道山梁，穿过一片片山林，来到茶局峪村，终于见到这棵向往已久的将军树。
这是棵庞大得超乎寻常的古松，巍然屹立在山路转弯处。
这棵古松大约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树干粗壮挺拔，枝杈虬曲有力，蓬勃舒展的树冠直径足足达三十米，边沿离地面只有一米来高。满树苍翠，气度非凡，犹如一把墨绿色的巨伞立地而擎。经千年时光的打磨，树皮变得如鳞似甲，错落有致，仿佛为古松穿上了一件制作精良的铠甲，威武雄壮，坚不可摧；那些刚劲斜撑、疏密有度的松枝受一股神秘力量的支配，都呈现出向下稍弯的姿势；茂密的松针均匀而完美地铺盖成一顶高大、宽阔的穹庐。更令人称奇的是，如此庞大的古松竟根植于怪石嶙峋的山岩之间，一条条裸露的树根，如游龙般钻进岩石的罅隙之中。
一位面目和善的古稀老人正在松下乘凉。老人说这是棵油松，已两千多年了，古松下二十米处的岩层里有一条终年不竭的水脉。真不可思议啊，这蓬勃常青的生命力竟汲取于几乎深不可及的地下。我仿佛看到树根为了实现这千年葱翠的梦想，从干涸而贫瘠的地表出发，抱着永不言弃的信念，冲破层层壁垒，在黑暗之中进行漫长、艰难的求索，锲而不舍，坚韧不拔，终于找到了生命常青的密码，书写了令人惊叹的传奇。两千多年来，这棵古松经历了无数次风雨雷电、严寒酷暑、虫叮斧凿，依然枝繁叶茂、葱翠健壮，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精神矍铄、面目慈祥的老人，既令人倍感亲切，又令人肃然起敬。
老人讲起有关这棵古松的故事……
西汉末年，刘秀麾下有员大将叫冯异，谦恭忠直，体恤士兵，能征善战，被刘秀视为无嫌无疑的挚友。他辅佐刘秀出抚河北，帮其成功摆脱更始帝刘玄的钳制，迅速发展壮大；他率军南下围攻绿林军于洛阳，为刘秀建立东汉政权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他领兵两万力克强敌，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拿下关中三辅，为刘秀统一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刘秀曾满怀深情地拉着他的手说：“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话说某年，冯异将军随刘秀讨伐赤眉军凯旋归来，路过茶局峪时天色已晚，便在此安营扎寨。晚饭后，别的将领都围着刘秀邀功请赏，好不热闹。冯异将军却避开人群，悄悄来到油松树下，静静地坐着，看满天星光，听阵阵风涛。
从此，这位谦退不伐的将军被人们尊称为“大树将军”，“坐树不言”的成语故事也渐渐流传开来。
古松如佛，示我无言。坐在两千年前冯异将军曾经坐过的地方，我仿佛看到这位将军独思静坐的情景。那个夜晚，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如水的月光洗净风烟征尘；那个夜晚，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无边的风月，无边的宁静，无求的自在。是啊，无论乱云飞渡还是刀光剑影，都消磨不了一个智者对大自然的顶礼膜拜。“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但我相信，坐树不言的冯异将军必定是那位乐山乐水的林下之人。
老人说，这棵古松之所以叫将军树，不仅仅是因为冯异将军的传说，更多的是为了表达乡亲们对徐向前元帅的深深怀念之情。1939年秋，时任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的徐向前元帅曾在这古松下指挥过战斗。当时附近发生了怎样的战斗？老人没说清楚。
徐向前元帅是一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毕业于黄埔军校一期，是红四方面军的重要创始人，他功勋卓著，在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中，创造了许多经典战例。在大别山区，他曾以六千兵力挫败国民党十万大军的“围剿”，创建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他曾率领三万红军向国民党发起黄安、商潢、苏家埠、潢光四大战役，取得歼敌六万的辉煌战果；面对二十万川军的六路围堵，他带领八万红军收紧阵地，积极防御，歼敌十万，创造了红军历史上歼敌最多的大战；在冀南，他创造性地提出以人民为靠山的“人山”战术，成功开创我党在平原地带建立抗日根据地的历史……
我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徐向前的故事。他在我们村住了好几天，睡锅屋，吃糠咽菜，没有官架子，要是有的乡亲称他“长官”，他就急忙摆手说：“可别这么称呼，见了部队上的人叫同志就行，叫我老徐吧。”他一有空就跟乡亲们拉呱，拉生活，拉抗日，拉党的政策。在沂南，他看到房东家的老大爷咳喘不止，就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送给老人，动情地说：“俺住在您家，您就是俺的父亲，俺就是您的亲儿子。”冬天，他看到警卫战士穷得连鞋也穿不上，光着脚站岗，心疼得泪流满面，脱下自己的鞋，蹲下来给战士穿，战士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在指挥孙祖伏击战时，特意把自己的战马拴在村子里，马在司令在，乡亲们心里就踏实了。为了发展抗日民主政权，他不顾个人安危，亲赴国民党苏鲁战区司令部，与总司令于学忠进行有礼、有理、有节的和谈……他在沂蒙工作的一年时间里，乡亲们踊跃参军，积极投入到抗日反顽的洪流之中，山东八路军兵力由七万人迅速发展到十二万人，为我党实现“巩固华北，发展华中”的战略目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徐向前元帅的丰功伟绩，不仅源于他指挥战争、驾驭战争的非凡能力，更源于他谦逊朴实、埋头苦干的高尚品德。他既有古松“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和定力，也有冯异将军“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谦逊和担当。他最可贵的是根植于人民，从人民的大海中汲取永不枯竭的力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经典传奇。
嘚嘚嘚嘚，我仿佛看到徐向前元帅骑着战马从历史的景深中驶来，来到古松下，踹蹬下马，与乡亲们握手攀谈。
新故相推舒画卷，丹青妙手向翠峰。走进新时代，古松泛着油蜡般的光泽，愈发青翠，生机勃勃。
作者简介：
冯子栋，山东蒙阴人，在临沂市河东农商银行工作。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通过阅读来濯磨心灵，通过文字来记录生活，通过经历来格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