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塞克斯顿十四行诗一首
致一个大功告成的朋友
安妮·塞克斯顿
想想伊卡洛斯,糊上那黏黏的羽翼,
测试着他肩胛骨上奇异而微小的拖曳,
想想那迷宫的草场上空第一瞬完美无疵
的时刻。想想它造成的差别!
那下面是树木,笨拙得和骆驼一样;
而此处吃惊的椋鸟扑哧着飞过身旁
想想天真的飞得正好的伊卡洛斯:
比一张帆还大,在雾罩和奢华海洋
的劲风之上,他飞着。称颂他的羽翼吧!
摸摸他脖颈的热火看他如何淡淡地
向上一瞥直到被摄,奇妙地穿过隧道抵达
那滚烫的眼。有谁在意他向后跌落海中?
瞧他向着太阳欢呼然后纵身一跃,
而他理智的父亲正直直走入城阙。
波鲁盖尔的油画《伊卡洛斯坠落之景致》给很多诗人带来过创作的灵感,其中最为有名的当数W.H.奥登的《美术馆》,偶然看到安妮·塞克斯顿的这首,突然激动了。全诗充斥着安妮式的骄矜,“有谁在意他向后跌落海中?”一句藐视了一切看伊卡洛斯笑话的旁观者。在安妮看来,他们哪里懂得穿越海洋和大气的勇气?哪里懂得触碰到太阳熔点那一瞬的炽烈? 一句“淡淡地向上一瞥”(所谓casually he glances up)将天才的神气禀赋描摹得精致到位。伊卡洛斯不再是那个悲剧的跌入大海的希腊神话人物,而成了迷狂的酒神似的英雄。最后一句理智的父亲形象则是对理性思维和庸常大众的一记绝妙嘲讽。安妮·塞克斯顿的strong and sharp, cold and detached在这首十四行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希腊神话里的神似乎总干傻事,后果很严重,却流芳百世,伊卡洛斯也是,纵然父亲嘱咐了多遍不要飞得太高,离太阳越近,蜡做的羽翼就越容易熔化,可他偏偏就是要往上,往上,再往上。 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伊卡洛斯的故事时对这个男孩儿的同情,飞得越高,摔得也越惨。看了安妮的这首诗欣慰了很多,却有更为深沉的悲凉。伊卡洛斯的英雄主义颇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气魄,只是浓墨重彩的背后注定是孤独和不被理解,想起导师说的话,太多的人跟随着生活的主旋律在走,做生活的interpreter,却难有真正高于生活的人。大抵是这样的罢,如今没有什么人能“淡淡地向上一瞥直到被摄”了,伊卡洛斯式的英雄在消散,有的只是笨拙得像骆驼一样的人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