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小说 || 曲雁羽：李罗锅的算盘
李罗锅的算盘
曲雁羽
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斜洒在李罗锅家门前的土堆上时，李罗锅正坐在自己自制的木质板凳上“吧嗒，吧嗒”地裹着烟袋嘴，他宿醉未消中带有几分落魄相。
“昨晚我是咋回来的？在社长家都说了啥？”“不管咋样，社长收了两条烟就好办了……”李罗锅对自己昨天的行为虽有失忆，还是信心满满。“贫困户肯定能评上了，还是南屯王聪明说得对，这年头儿，不上点礼儿，社长这关都过不了！”李罗锅越想越兴奋，咧咧嘴居然傻傻地笑了起来。
李罗锅3岁丧母，5岁丧父，出生时医学又认定为“脊柱后凸畸形”，还原成庄稼人的话就是罗锅……悲催的命运从此拉开了帷幕。凸起的后背让他尝尽了苦头，春季播种跟不上大帮儿，秋收剥苞米又腰疼，活下去的支撑是靠给乡邻们打点零工混口饭吃。党的政策让他成为屯里低保户，在农村泥草房改造中，屯里申请乡里审批算是有了一个像样的窝儿，如此般地他每天迎着朝阳伴着日落，延续着生命的顽强。
前天屯东头老李家小卖铺旁边围了一帮人，老李头和王聪明争论得面红耳赤。“这次精准扶贫是国家搞的，谁也别想走后门，必须摸底核查张榜公示，我大侄子在县里机关上班，还不如你知道？”老李头脸涨得通红振振有词。“谁不知道你有个破侄儿在县机关，不走后门儿那是官方糊弄老百姓的话，这些年咱屯哪件事公开透明了？”王聪明余怒未消，“不信把我的话撂这儿，这次贫困户填报，不走后门儿就一定评不上！”“你说话文明点，啥叫破侄儿？”老李头有些歇斯底里。双方火药味儿渐浓，乡亲们便把他们劝开。
李罗锅被弄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散后他笑嘻嘻地走进小卖铺，“老哥，别生气，王聪明和谁都那样，总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李罗锅油嘴滑舌套起了近乎。“国家开展精准扶贫，乡里要求各村上报贫困户名单，我说这次上报名单不能走后门，王聪明和我唱反调儿！”老李头蹙紧眉头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罗锅虽长相丑陋，情商却蛮高，他两只绿豆似的小眼睛转了转，旋即明白了刚才吵架的缘由。他把手伸进已分辨不出颜色的裤兜里，掏了又掏，总算掏出一堆不规则的纸币放在柜台上。“啥时有这么多钱了？在哪儿发的财呀？”老李头儿媳妇看到钱眼睛瞪得溜圆说，“我帮你数。”“这是给屯东头老王家帮工时逗点儿零花钱。”他边数钱边和老李头儿媳妇挤眉弄眼，不安分的手总想摸点啥……老李头咳嗽了一声，他骚动的神经才收敛些。
他在柜台前徘徊了好一阵子，最后咬了咬牙要了两条云烟，又要了一瓶酒，两小袋花生豆，便连跑带颠儿地赶回自己的小窝儿。
李罗锅回到家反复斟酌王聪明 “不送礼肯定办不成” 那句话，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小窝儿四周团团转。“王聪明说的对呀，这年头没有好处谁帮你忙啊！”“给他一旦不要咋办呢？”一堆的疑问搅得李罗锅心神不宁。想着想着，他拧开了酒瓶盖儿，“嘎嘣，嘎嘣”地嚼着花生米自饮起来。当酒精混在血液里毫不客气地跑遍了李罗锅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时，他脸红了，胆也大了。他把两条烟夹在腋窝，黑灯瞎火踉踉跄跄地向社长家方向摸去……
梦总会有醒来时，李罗锅的如意算盘被击碎还要从那天村民推荐贫困户大会说起。得知开会的消息，他兴奋得一宿没合眼，当他睡眼惺忪地到达时，村部会议室的门还没开。那天他是如此地开心，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话，见谁都搭讪，就连闹别扭三年不说话的临屯张老五，他也拽着人家胳臂聊个没完没了。
会上，县扶贫办同志给每名村民发了一封信，详细记载着贫困户的推荐条件。李罗锅把信放桌子中间摊开，又用手平了平，虽大字不识一个儿，看得却蛮用心。“这次上报贫困户必须公开透明、实事求是、张榜公示，不得有半点儿瑕疵，更容不得弄虚作假搞不正之风……”村书记说，“一段时间以来，有个别村民为成为贫困户开始给社长送礼，主席台上的两条烟就是例证，这里就不提名道姓了，谁送的会后自己拿走……”会场顿时一片唏嘘声。
李罗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头埋在桌子底下的两条大腿之间，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心蹦到了嗓子眼。忐忑的心驱使他用手捂着眼睛，贴着桌面微微地抬抬头，他透过五指的缝隙看着主席台，映入眼帘的是乡长、村书记、村长的严肃面容，和那两条再熟悉不过的云烟。
他忘记了如何走出会议室……回到家，把那封信使劲儿地揉了揉丢在地上，又用脚踩了踩，“你骗谁呀？谁信你们的一派胡言！”随后一脚把信踢向墙角。他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炕上，生起了闷气。
“烟我给你拿回来了……”社长走进了李罗锅家。李罗锅愣愣地看着社长，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眼神儿里闪出一束诧异的光。“这次上报的贫困户，是由村民委员会决定的，社里够条件的都报上了！”
社长走后，李罗锅急忙跑向墙角，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封信，一边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摊开，一边在想，他真的报上了吗？
作者简介：曲雁羽，吉林省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粮油市场报》《中国粮食经济》《中国价格监督检查》《吉林日报》《吉林农村报》《齐鲁晚报》《海口日报》《青岛日报》《江城日报》《江城晚报》《吉化报》等刊物，现供职于吉林省吉林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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