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百家）陈彦如/窗
窗
陈彦如（重庆）
半夜里，小娟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其实已失眠好几个月了，很多时候，她感觉全身都被捆绑似的透不过气来，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她身心疲累不堪，大脑却异常兴奋，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这样，她越疲惫焦虑，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
她起身走到了阳台上，像往常一样默默的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阳台处在26楼，虽然四周高楼林立，但相对这样的高度，都显得低矮了很多，也总让小娟梦幻般感觉自己低微的身躯,一下会变得高大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她脑子里翻江倒海的重演。
“你看你，这又是怎么搞的，数据又是一大错误，再看这篇报告，怎么那么多文词失误的地方，拜托你认真一点，拿去好好修改后再给我交来。”上司严厉的批评声还回响在她耳畔。
“我问你，怎么又那么晚才回来啊，一个女人，不早早下班回家，说什么工作加班非要那么晚，连孩子也顾不了？真是的！”婆婆每次在她加完班回到家里后，没好气的对她抱怨着。
“小娟，我又要出差了，家和孩子就交给你和妈了哈，走了”！“我说，你单位的事情我也不懂，我这正忙着呢！”“你看你，妈那么大年纪了还来帮我带孩子，你就不能忍忍她多包容一下？”。小娟的老公总是那么忙碌，完全没有心思和时间去听她说单位或家里的事情。
在几个月前，小娟一想起这些事情，就会委屈地哭得稀里哗啦，可是最近，她没有眼泪，也不想流泪。
今天，她终于决堤般和婆婆大吵了起来，因为婆婆甚至认为小娟的晚归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贪玩或在外面鬼混，这让小娟气恼不已、彻底崩溃，她把在单位和家里的所有压抑全部爆发了出来，对婆婆大吼道：“给你说过的，我加班，你怎么能这样指责和怀疑我呢？！”
“你找借口吧，倒是把家里的事情和孩子放我一个人身上来了？”。婆婆也不甘示弱的和她对吵起来。她们的吵闹惊醒了沉睡的孩子，孩子受到惊吓后大哭了起来……吵闹才暂时得以平息。
这样的日子一次次持续了大约半年之久。夜里,四周死一样的沉寂,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小娟也能听得清楚。她越来越郁闷不堪，感到生活失去了意义，心里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一种想要纵身一跳飘然而下的感觉时刻在她身边萦绕，每当她站在阳台望着外面的时候，这样的冲动就时时在她脑海里出现，有时让她感觉轻飘飘的如同漫步在云端；有时又感觉睡在了软绵绵的云朵里，温暖而安详。
“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解脱吧！但是，孩子又怎么办呢？可是我这样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处啊！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想着想着，小娟迷迷糊糊的向阳台边上走去……
突然,对面的不远处楼房里，一个男孩的哭喊声在夜里异常清晰响亮：“爷爷！你醒醒啊！”深夜里，沉睡的人们并没有被这喊声惊醒，却让小娟为之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对面22楼的一间屋子里，灯光亮了起来，在四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透过亮着灯光的窗，小娟有些懵然的看着眼前突发其来的一幕。屋子里，男孩推了推躺在床上的爷爷，爷爷没有反应。小娟的心不由得跟着紧成了一团。
平日里，小娟可以经常看到这爷孙俩，相依为命的生活着，倒也安详自在。爷孙俩一个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一个坐着轮椅的十几岁的小男孩。然而，在这些年里，爷爷步履越来越迟缓，小男孩的病症也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这个男孩可以拄着拐杖在屋里慢慢的行走，最近两年他只能瘫坐在了轮椅上。
小娟瞬间想起，好几次，她都不经意的看见这个小男孩摔倒了。但也没人能在那个时候去帮他一把，可是每次跌倒后，他总会想着办法挣扎着爬起来！最让人揪心的一次，是小娟看到这个小男孩从书桌面前起身，欣喜的想要坐到刚买的轮椅上去。由于小男孩的肌肉萎缩后身体长了脂肪，他已经胖得重达200多斤，没有几个大人敢于想象要怎么去扶住他。只见他用尽力气，使劲让手撑着桌面，然后再缓缓的站起来，身边的爷爷想去扶他却不知所措，只好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只见他稳住后，慢慢的挪出一只手来，然后又敏捷的把那只挪出的手撑到了床沿上，稳住后又挪出桌上的另一只手，快速的一起撑到床沿上，他紧咬牙关，一步一步，挪到了轮椅边，再缓缓而沉重的坐了下来。在他坐上轮椅那一瞬，脸上露出了舒爽而天真的微笑……
正想着，小娟看见小男孩止住了哭声，用手支撑着床沿，开始艰难的支撑，想要用力爬起来。
正当小男孩用力爬起来时，他一下重心失去了平衡，一不小心滚在了地上，小娟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小男孩用力吊着床沿，他看了看床另一边的床头柜上的电话，想要把身子慢慢的支撑起来，他用尽了力气拼命的支撑着，一次，又一次，看着要成功了，却又瘫坐在了地上。这样仅仅折腾了几分钟，小男孩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湿透了，脸上挂满了泪痕。
这时，小娟幡然醒悟，突然感觉自己是从梦中醒来，她赶紧冲回屋里，拿起了电话，快速拨打了急救电话。
生命无价，时间就是生命！不多久，消防人员和医务人员火速跑进了楼里，门锁打开后，医务人员冲进屋里，赶紧对老人进行了急救处理，并快速的把老人抬到了救护车上。
小娟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内心猛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在心里暗想：生命如此可贵，我又岂能轻言放弃呢？！这是多么愚蠢自私的思想，是懦夫的行为。人生有再多艰难，也是山不转水转，只要转个弯，一切不就都过去了吗？如果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只有微笑的面对一切，才能让身边凝固的空气也跟着舒缓开来……很快她为之前冲动愚蠢的想法懊恼不已，庆幸自己没有一时脑筋短路做出无法弥补的过失和傻事来。之后，小娟转身回到了屋里，那一晚，她睡得安稳而香甜。
由于处理及时，突发心脏病的老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社区和政府得知此事后，赶紧进行了探望和慰问，对他们今后的生活做出了妥善安排，由社区派专人进行照顾或政府出钱送到托养服务中心；电台、报社等相关媒体及时进行了宣传报道，并播出了小娟的电话，积极动员群众寻找这爷孙俩的救命恩人。一段为拯救生命助人为乐的感人故事也酝酿了起来，周围邻居得知消息后，都深受感染，大家不停的议论和赞扬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
公司知道消息后，通过电话得知了小娟助人为乐的事迹，领导同事也私下议论和自我反省，改变了之前粗暴的态度，和蔼可亲的微笑着，对小娟表达了友好和赞许。婆婆也不再用刺激和不解的怨言对待小娟，多了几分宽容、关心和随和；小娟的老公反省后，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但是，无论外面怎么喧闹和改变，自从看见窗内所经历的一切后，小娟都一直沉默着，只是，脸上从此挂着平和、从容而淡定的微笑。
陈彦如，女，从教、从政多年，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