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自习室里干啥来啦?

每个大学的图书馆都是一座圣殿,同时也是一座迷宫。我去过很多大学的图书馆,最喜欢沈阳农大的图书馆。他们明明是农业大学,却有最新版的文学书籍,好有情怀。各种阅览室装饰雅致,座位极度舒适。我们学校图书馆曾经我也很喜欢,但现在没那么喜欢了,好伤心!好像一个你挚爱的人,他竟然背叛了你。那天上午,我和王大豆手拉着手,穿过阳光大厅,刷卡。拾(注意,大学语文老师敲黑板,这个字读社)级而上,向右,再向左,就到了三楼自习室。期末考试前的图书馆灯火通明,三楼自习室里座无虚席人满为患。来自各个学院临阵磨枪的娃娃们在背水一战前表现各异。

有人焦虑不安,把书本都画得面目全非。有人争分夺秒一派紧张,全神贯注如入无人之境。有人及时行乐做最后的狂欢,恨不能把超市都搬到学习座位上来,水果、果汁、奶茶、咖啡、饼干、小面包、热水袋、小闹钟、小玩偶、抱枕......令人目不暇接。

我和王大豆来到中间区域,坐下,各自从双肩书包里拿出书本。我读《闻一多论唐诗》,她看《中国地理》。担心王大豆考试挂科,我只好像个老母亲一样监督她,不然她根本学不进去。这之前,她几次哭着闹着要求退学,她父亲都答应了,唯独我不答应。大学可不能白考了,孩子小没关系,坚持一下就好嘛。有人说我逆龄生长,我看我是越活越回旋,直接回到了学生时代。对面王大豆的室友老谭围着一条大红的围巾,正埋头苦读,连招呼都来不及和我打。座位紧张,老谭要是不先帮忙占座位,我俩就只能站到走廊去了。

老谭旁边,坐了一个穿姜黄色羽绒服的卷发女生,看上去很轻松,仿佛对大考成竹在胸,一点没有张爱玲在《小团圆》里描写的,大考来临前有如大军压境的紧迫感。她不时抬头瞄瞄这里,望望那里,眼神活泛得像不安份的小鱼儿。低头时她倒不是在看书,而是看手机。然后又忽地起身去不远处的桌前,和另外两个女生说话,哧哧笑。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两个女生回访来了,站在桌边和她说笑。我以为说笑一阵也便散了,不想她们大约得了考前兴奋症,说笑不停,大有不闭馆不罢休之势。说笑的声音使王大豆烦躁起来,她用小脚丫踢凳子表示抗议。我用眼色示意姜黄女,她们根本旁若无人,当我不存在。我只好低声请她们安静,她们假装没听见,姜黄女啼啼啼的笑声示威般地反而更大了一些。

一次再次地请她们安静,为着不妨碍其他同学学习,又不好大声批评她们。心里想,这都哪个学院的娃娃,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图书馆自习室四通八达,也是去往各阅览室、卫生间、办公室的必经之地,以前每遇到某个穿着高跟鞋咔咔咔走过的女生,我总是轻声告诉她们请踮起脚来走路。那被告诫的女生又总是红了脸,做出抱歉的表情悄悄离开......可是,这一天我竟然碰壁了,她们似要把狂欢进行到底,一个女生甚至笑得弯下腰去,显出好看的身体曲线来。

王大豆用手轻轻拍我,笑着示意有人来了。我抬头,看见部主任老纪拿着扫帚和撮子走进来,王大豆见了,低声问我:“您认识他不?”

我点头。她又道:“就是这个老师,有一次我在走廊大声打电话,把我给斥儿了,我吓坏了。他来了这回可好了。”

老纪一走近,像大眼睛上装了消音器,炯炯目光就那么一扫,满室立刻鸦雀无声,掉地上一根头发丝儿都听得见。

我不得不佩服老纪,人家都做到部主任了,还来自习室打扫娃娃们扔的垃圾。再说他高大威猛,确实有老师的威严,在学生面前说话有分量。人家说句话是金石掷地有声,我说话那是呼出来的二氧化碳,毫无用处,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三个女生看老纪来了,立时噤声,然后作鸟兽散。姜黄女临走,把一本书摔在桌上,没走出几步远,又折回来,咬牙切齿地把衣服重重扔在座椅上,算是灰太狼的挑衅:我还会回来的!

这倒启发了我,看来得建议各个学院给新生适当开设图书馆礼仪课。图书馆是最能检验一个人修养的地方,那些在图书馆里遇到心上人的学生,算是策略高明方法得当。他爱学习,有正事儿,一准错不了。

转天我到图书馆办图书证延期,等在收发室里。门卫师傅迟疑着问我:“你是学生?”

被人这一问我才恍然大悟,为嘛我前一天在自习室里碰壁,敢情人家以为我是个爱管闲事不自量力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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