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脱,也是好看的姿态​

天井湖的水见底了,淤泥,蚌壳,嶙峋的石头,以凌乱的面目与我对视。 岸边的芦苇,在日日点头摇头之间就白了发,若是湖中有水,就会相映成趣,以至于苍凉不会那么苍凉,还会生出不可名状的美,就是那种沧桑美吧!其实,世间哪里离得开水,人类就不说了,无水寸步难行,植物同样如此,需要用水浇灌,需要临水照影,人间会因为水而传神灵动。
看见淤泥上有螺丝蠕动,忍不住捞起几颗,却无处可放,又不知留有何用,回去吐水沥干,炒一盘螺丝米?想想还是算了吧,万物都有灵,让它们活在本该活着的地方,不能以人的强势,掠夺手无寸铁的生灵,一个以慈悲为怀的人总之是个好人。
女儿见我捡捡丢丢,兴奋得不成样,陌生人投来眼光,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吓,应该是惊吓吧!因为很少有人见到二十岁的大姑娘会在高兴时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只有我心里清楚,她紧张害怕时的表现和快乐时一样。她一定是看我勾着腰在泥里拾拾捡捡,紧张我掉进水里。二十年的长相依,我早已摸透她表情里所释放出的信号,也因为了解,我们彼此相处和谐,尽管她总是不言不语,我已经练出了读心术。
扔出手中的螺丝,让它们在远处尚有水源的地方躺着,人活着尚且不易,别说弱小生物了。在洗手的间歇扭头告诉她:妈妈不玩了,马上来陪你。她依旧捏着衣角做着招牌式动作,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手里总要捏东西,并且乐此不疲。我曾尝试不让她做这样刻板的动作,她会立马转向捏脖子或是捏手指,直到皮开肉绽,不忍直视。无奈,只好选择放弃,不管如何,绞衣服总比绞身体强,衣服破了大不了换一件,肉身弄破了该多疼,尽管我不能确定她到底疼不疼,若是疼,不是应该本能的放手吗?她就像个无字经书,让我做着无止境的解读,总有一些空白,真的没有答案。
这个秋日太过干燥,久不下雨,空气里感觉都是烟尘,心情其实并不美丽,烦躁与焦虑在心头横冲直撞,却无法与人言。这世界能说出口的悲伤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于家人的电话总是报喜不报忧,谁又知道,苦闷的时候,只能对着湖水发呆。我想,一个生活的行动者比生活的思考者有福气,我从小想得多,脑子里有无数颗小星星直往外蹦,试图抓住,结果一无所获。我像个空心人,游荡在人世,怕被人误解成有病,只好学人装模作样。也许这一切,无形中已为后来的不幸埋了伏笔。只有老公会说:是文字让你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其实很难得,如有可能,谁愿意长大。
他是一个好男人,我一生都该感激的人,夫妻之间,用上感激这个词显然不合适,除了感激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我不容易,他同样不容易,我带孩子辛苦,他还要承受工作生活带来的四面八方的压力。想来好笑,本是找个人相爱,分享生命的,结果却过成了兄弟和战友,谁也不知道,爱情的最终结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也许恩情比爱情更长情吧!最近我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想到人的一生遇见爱情遇见懂你的人并不稀奇,而是遇见那个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人才稀罕。这么多年,我的笃定和自信从何而来,应该离不开身边这个男人的鼓励和帮助,甚至说是呵护有加也不为过。
曾经年少爱追梦,翻越千山万水只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谁知上帝只轻轻转动一个指头,差不多就让人万劫不复,幸好我没倒下,摔倒了爬起来,姿态也可以好看。即便面前是淤泥,还可以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呀!淤泥里不是还有河蚌螺丝活得风声水起吗?痛苦早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才真正发现,任何苦痛的背后其实也藏有福气,那是留给自己和万物的感同身受,有多心疼自己就有多心疼别人,心境上更趋向辽阔。道德经上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都是老天手中的一粒棋子,老天的事情,渺小如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也许不争才是大智慧。
想通了豁然开朗,钻牛角尖下十八层地狱。

我并不主张摔倒了就趴在那里,等人来扶,甚至等人来施救,救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你的心念与意志力才会救自己于苦海。人在不能改变生活状态的时候,还可以改变心态,心态一变,一切皆变,你会把坎坷当作除妖打怪的一场游戏,斗下去其乐无穷,你也会视残缺为圆满,人世间的圆满哪处不藏着遗憾?
当不幸降临的时候,不要总是去关注不幸本身,你要想想,就在今日,有人已经看不到头顶的太阳,而我们还能这么安康地站在大地之上,拥抱温润的秋阳,走近万物生灵,该是何其幸运!在时间的无涯里,我们渺若星辰,在岁月的长河里终究留不下一丝微澜,那就笑看春花秋月,静观人世翻云覆雨,洒脱,也是好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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