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封闭的世界：被忽视的隐秘江湖

翻开百年中国史，我们会发现，自1840年以来，每一次历史的进步与挫折的背后，总有一股隐秘力量，时而推动，时而阻碍，犹如一双看不见的手。

这股力量曾在七十年前形成一个隐秘的江湖组织，甚至有学者认为，“它的影响力已经超过地方政府。”建国后，它被消失了。直到一位旅美学者挖出了这段历史，却也印证了一段曾经开放包容、却又逐渐变得封闭的时代。

它叫袍哥，又名哥老会，与同时代的青帮、天地会齐名。它们的本质是中国社会背后，一直发挥潜移默化作用但却被人忽视的隐形社会。

其实，隐形社会的作用举足轻重，而这种作用也总被权力利用。它被开放引导时，就是向着进步的生力军，成为革旧的强大力量。它被封闭引导时，可能会抗争，可能会蛰伏，也可能沦为狭隘排他、拥护封闭的主力扩散源。

◎ 跨出封闭的世界，被忽视的“隐形江湖”

海面上的波涛往往由下面的潜流决定，但在主流历史叙事中，我们往往只能看见上层的帝王将相，缺少了99%以上的普通人，也就缺少了历史波涛的下面潜流。

不仅我们对历史的认知是不完整的，就是我们被潜流影响，也是不自知的。

著名史学家王笛曾是宏大叙事中的一员，但他完成第一部代表作《跨出封闭的世界》之后，也跨出了自己的封闭世界。赴美进修及任教经历，让他形成了一种新视角——从历史底层往上看，一种新史观——从表面平淡无奇的东西中间发现历史发展的内在动力。

更重要的是，以前在国内研究中国历史，虽然有近水楼台之利，但也容易受主流意识形态等因素影响，而且距离历史太近，也容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离开熟悉国土产生的距离，反而让他从以前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中，发现许多过去看不到的东西。

就如袍哥组织，从未在历史上掀起惊涛骇浪。在主流叙事中，也已销声匿迹六十多年。但在王笛作品中，我们不仅能看到这个49年之前的江湖真面貌，更能发现国家权力之下，民间运行的另一套政治生态，它们渗入民众的日常生活，潜移默化塑造着民众今天的日常行为。

◎ 以小见大，茶馆里的隐形社会对抗国家权力

“袍哥”一炮打响后，王笛老师被誉为“打开了中国的微观史学”。

然而，许多读者只是将王笛老师的作品视为有血有肉的“小历史”。而实际上，王笛老师却是从袍哥、茶馆、麻将……等微观日常，去发现一些带有普遍意义的历史性大问题——比如，权力怎样挤压和引导地方文化、如何干涉和控制人们的日常生活，地方文化又是怎样报以“弱者的反抗”。

在《茶馆》中，王笛老师写到：茶馆还扮演着政治中心的角色，在这个时期茶馆是人们信息的主要来源地，人们利用茶馆进行政治活动。不过，政治在茶馆的渗透也通过其他方式进行……

这恰恰诠释了王笛老师宏观视野下的一种微观践行：只读宏大叙事，不了解微观史，人就只会从国家、民族等大视角去看问题，似乎只要强大，个体付出怎样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而微观史可以帮助读者去关注国家的多数普通人，加强读者对政治和日常生活的深刻理解。

这样的践行是艰难的，不仅需要研究者视野开阔，功底扎实，还要在背后做大量的资料和研究工作。历史学者罗新说：“我觉得王老师的这几本书之所以能够成功，不是因为他有作家的生花妙笔，不是因为他讲了很多漂亮的、好玩的故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选择了非常难的方向。”

王笛老师是“中国微观史研究的代表人物。”《袍哥》、《茶馆》是王笛老师微观史的践行之作，荣获美国城市史研究学会著作奖、吕梁文学奖等多个图书大奖。《跨出封闭的世界》、《走进中国城市内部》则是研究方法的系统总结和提炼，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王笛老师的个案研究，更有助于我们对于国家与社会、历史与现实的深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