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味道”散文有奖征文】苦苦菜/宋亚兰
地域南北差异,野菜也一样。荠菜生长在山西,在青海却渺无踪影。有一种叫沙灰条的,在山西是绝对见不到的。苦苦菜在山西少之又少,就像马齿苋在青海很少见。
每当我在田野里见到肥嘟嘟,绿油油的荠菜时,就会想起家乡的苦苦菜。
三月,阳光灿烂,春风拂面。麦苗青青的田畴里,苦苦菜夹杂在其间,青翠的叶子鲜嫩诱人。用小铲子轻轻一翻,连根挖出,根茎洁白如玉,脆嫩多汁。
苦苦菜有一丝苦味。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在故乡,青黄不接时,苦苦菜几乎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宠儿。
初春是最适宜吃苦苦菜的季节。这时候的苦苦菜最鲜嫩,味道最好吃,苦味最淡,稍大些苦味就逐渐加重,难以下咽。
给麦苗拔草的时候,苦苦菜和其它入侵庄稼的杂草是必须铲除殆尽的对象。母亲们得心应手地手握着小铲子娴熟地把苦苦菜和灰条菜,旋花等杂草一并连根铲除,堆在麦苗间的空隙当中。中午收工回家时装在背篓里背回家,摊在屋檐下,然后分门别类地挑选。有的杂草被扔到羊圈里喂羊,有的被放到牛槽里喂牛,唯有苦苦菜精心挑选后食用。
苦苦菜的吃法很多。择去细小的根须,洗净,沥干,用水煮熟,兑上浆水引子,装在坛子里,做成人人爱吃的浆水。苦苦菜做成的浆水,酸中挟带着一丝苦味,味道清香纯正,别具一格 。而浆水的吃法也有几种:做浆水面条。等水开了在锅里下手擀面,放上一两勺浆水翻滚。此时的汤汁变得淡黄澄明,味道酸爽可口,令家乡人百吃不厌。同时有解渴止暑的功效。若是荞麦搅团,有了浆水的点拨和提味简直是绝配。荞麦搅团盛在盘子里,绿莹莹的,热气腾腾,光滑如玉。吃时在碗里舀上炝了的浆水和菜,搅以蒜汁,辣椒油,用筷子划一块蘸一下,放到嘴里,来不及咀嚼,入口即咽。做起面波旦时,土豆切块滚烂,兑好浆水,起好的面切成丁丁下锅。当然,还得准备一样下饭的菜。还有一种散饭,也是土豆切块滚烂,兑浆水做成玉米面或豆面糊糊,不过现在很少有人吃。
做腊肉面条。油热时,腊肉切片炒熟,放上洗净的苦苦菜,续水。等水沸腾时下面条,撒上碧绿的青葱,或从花椒树上媷一把嫩绿的花椒叶,切碎,撒到锅里。吃着根根筋道十足的面条,飘香四溢,回味无穷。
凉拌苦苦菜。在开水里焯一下,用笊篱捞出,沥干水,装盘,泼以辣椒油,撒上盐,淋上醋、浇以蒜汁即可。
也可以炒着吃。先用开水焯一下,袪除苦味,然后用植物油或腊肉爆炒。
牲畜们一冬吃腻了枯草败叶,见到久违的鲜嫩的青草,胃口大开,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所剩无几。而人们一冬吃够了咸菜和萝卜土豆,见到嫩绿的苦苦菜,食欲大增,垂涎欲滴,按节令大吃特吃一回。
苦苦菜喜欢长在田间地头,沟壑渠畔,尤其爱在庄稼地里,和庄稼一起生长,争夺地盘。
我们小时候拽猪草用来喂猪,首选是苦苦菜,其次还有灰条菜,车前草等。猪最喜欢吃苦苦菜,洗净后,在一块砧板上切细,绊上麦麸,兑上热水,倒进猪食槽里。猪的吃法一点都不文雅,狼吞虎咽,嘴里吧嗒吧嗒直响,吃到酣畅淋漓时,还不忘哼哼一声。同样的方法也喂给鸡吃。不过给鸡喂时,切的要碎一点,不兑水,直接绊麦麸就行。鸡的吃相比猪文雅多了,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样子。有时候拽的多了,也给牛和羊也打打牙祭。
我们没事经常和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到苗圃里去拽猪草。苗圃是专门培育树苗的地方,树苗地大约有两三千亩,属县林业局管辖,离我们村有一墙之隔。从麦场往东,左边的是果园,围墙很高,右面的是树苗园,围墙稍矮几分。树苗园都是用土墙围起来,大大小小的有好几个。
树苗地里的小树苗幼嫩,稀疏,有好多苦苦菜长在其间,还有灰条菜,旋花等,这儿一簇,那儿一片。苗圃的管理员也很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只要不铲除或不铲断小树苗,不费吹灰之力来了一群义务劳动者,何乐而不为。所以他们一般都是跟在我们身后,一边教诲,一边监督着我们。不大会儿,一块树苗地叫我们这些小孩子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管理员也很心满意足地下班,一边催促我们快点回家。
有一个姓田的工人,高高的个子,白净脸,汉族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有事没事经常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搭讪,攀谈。有一次他发现我拽猪草比其他人快,很是惊讶。但当我们背起沉甸甸的背篓或是挎着篮子开始回家时,他老是用半土半汉的语言笑嘻嘻地调侃:这个阿姑儿(丫头)跌拉(懦弱),每次惹得我心里窝一肚子火。后来他领过来他的新婚的妻子,一条粗壮的麻花辫一直垂到髋部以下,很是妖娆。叫我们这些小姑娘羡慕不已。
那一次,见树苗园的大铁门敞开着,我们一帮小孩去偷摘核桃吃。下面的那个树苗园当中有两棵巨大的核桃树,遮天蔽日,好几个人才能合拢过来。其中有一棵叫雷给劈了一次,可核桃树依然安然无恙。听说那里有鬼神出没。但显而易见的是,那好像是一些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事罢了。因为那两棵核桃树旁边还有两间陈旧的平房,有好几棵大杏树。
那次他刚好逮了个正着,那家伙一路疯追,我们撒腿就跑。当时我妹妹只有几岁,跟着同伴狂奔,累得气喘吁吁,惊魂甫定,倒是吓了个不轻。后来我们在玩跳房子游戏的时候编了一首顺口溜来在背后挖苦他,“田兴坏,田兴坏……”以泄私愤,后面的已经记不起了,如今记忆犹新。
后来,苗圃里的工人都调走了,我们也不去苗圃拽猪草了。
如今社会富裕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苦苦菜渐渐淡出了故乡人们的餐桌。村里人也不拽猪草喂猪了,自家的菜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还专门种有猪和鸡吃的蔬菜,比如甜菜,白菜,白萝卜,胡萝卜等。有时候西葫芦,老黄瓜也都成了猪和鸡的食料。毫无疑问,猪和鸡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提高。好多人家干脆不养猪和鸡了。至于羊,以前养羊是为了多卖点钱贴补家用,至少能吃个平伙而已。而现在却是为了饱口福,想吃了就开着车游哉游哉地到餐馆里去饕餮手抓羊肉,卤肉,土鸡。
村子里一幢幢的小楼房拔地而起。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初春,拔草的时节,村道门口坐着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偶碰到一个年轻女人,也是肩上背着农药桶到麦地里去喷灭草剂,搞得村子上空都飘荡着一股农药的味道。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苦苦菜纯正的味道,在记忆里散发出清香,挟带着泥土的气息,像一副娟秀的画卷镌刻在脑海里。那是苦苦菜的味道,更是儿时的味道,余味悠长。
作 者 简 介
幽兰,原名宋亚兰,土族,青海省民和县中川人,现居山西运城。喜爱散文写作,在多家杂志和新媒体发表作品,获得了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