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村事》连载(第四回)
村事
第四回 大老李喜从天降准备抱孙子
三猴子计上心来计划罚现金
□李军 王绍志
春天,许多树木还没复苏,杨树已经抽青发芽了。栽树的季节到了。
家有百棵杨,十年住楼房。在这以前,家前屋后都是桑槐杂木,长得慢。杨树的生长期较短,成材快。
听乡里的技术员讲:这块土地最适宜这种意大利杨树的生长。七十年代,才从外国传到中国来。“杨柳依依”,实际上说的都是柳。杨和柳是有严格区别的。杨和柳都是杨柳科一家,它们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如:都有柔荑花序,果实中的种子带着白毛,成熟时随风飞舞,叫杨花或柳絮。但是,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杨属植物有一百多种,枝硬“扬”起,故叫杨。柳属植物有五百多种,叶片细长如眉,树枝弱而垂“流”,故称柳。
杨树是杨柳科杨属植物的泛称。它可以分为大叶杨、白杨、青杨、黑杨、胡杨等五类。银白杨长得高大雄伟,树皮灰白色,叶下面密被白色茸毛,十分威武。
“沙里栽杨泥里柳”。杨、柳都易栽易活,可进行无性繁殖,随便折一枝条插进泥土里,很容易生根发芽。
杨树喜光、喜肥、喜水。京津地区适宜栽种毛白杨、加拿大白杨;华北和豫东的沙荒地带宜种小黑杨、小叶杨,东北西部干旱地区可种小青杨和小黑杨;西北和内蒙古平原地区选栽新疆杨和箭杆杨。 杨树是一种难得的速生丰产用材树种,十年左右就能成为梁椽之材
赵庄家家都有三四分地树苗地,春天都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卖树苗子。
听说,别的村开始办板材厂,专搞杨树木材加工。
说说讲讲,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计生办先后来过几次催四凤去妇检,都被大老李用和痴四商议好的话挡了回去,再后来痴四又出面帮找找人,计生办也就叹性子不再来了。
李龙打电话来说四凤在外打工期间,终于怀上了身孕,而且B超显示是个儿子,已经几个月了,预产期就在年底。
大老李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太婆说:“老和尚,终于给你想到了,这下子该高兴了吧!”
打这以后,大老李无论是赶街上集还是走来过去的都昂首挺胸,和同村的那些年龄差不多的老妇女又开起了玩笑,并在心里盼望着孙子能够早一点落地,想像着满月时该动几桌人,请谁做知客?应该请痴四。
大老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靠山痴四在今年的换届选举中被选了下来,这件事对大老李来说,犹如是晴空的一个霹雳。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恰恰是三猴子又当了村主任。
大老李心中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丝不安,不知三猴子会不会来找碴,会不会算计他家。倒也相安无事,几个月下来,也没见三猴子有什么动静,大老李悬着的心终于舒缓了下来。在大老李的期盼中,李龙说孙子落地了,李龙打电话回来说:“再过十几天,把孩子带着一起回家过年。”大老李从张木匠家买了一张床,准备迎接孙子的到来,老伴则忙着准备被褥和孩子的小包被什么的。老夫妻俩忙的不亦乐乎。
阴历二十四早晨,大老李吃完饭后正在喂猪,老伴在屋里刷锅碗,孙女丫头在一边玩耍。三猴子和几个计生办的人,骑着自行车在门前大场上停了下来。
三猴子满脸笑着对大老李说:“恭喜你,听说你来了个孙子,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大老李一愣,心想:出鬼了,三猴子怎能晓说这件事的呢?
大老李迅速调整好神态对三猴子说:“王主任,你说这是什么话,哪有这样的好事噢,两小孩上哪去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 三猴子说:“大老李你不要装痴装霉的,今天计生办的几个同志就是来通知你家四凤明天去结扎的,你这样不配合,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大老李说:“就算四凤生二胎,当时是经过申请的,痴四主任也点过头表过态的,并且还在上面签了字,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三猴子说:“好,既然你说合理,那你把手续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大老李翻箱倒柜找出了当时有痴四签过字的申请书,递给了三猴子。
三猴子接过以后看了看,轻蔑地笑了几声,说:“大老李你想唬弄谁,我们要的是正正规规的第二胎准生证,你拿这张废纸有什么用?”
大老李说:“我们老百姓知道什么,不都是你们领导人说管用的吗?你倒跟我们老百姓过不去还有什么出息。”
三猴子说:“大老李你不要搞错了,同意你家四凤生二胎的,是痴四拿了你的好处他同意的。我可没签过什么字给你。”另外我还要对你说,“下次讲话,不要动不动就提到痴四,我知道你和痴四穿一条裤子,你这辈子就吃亏在这点上,人你也处,鬼你也共。既然痴四对你好,你现在还去找他,不要请我帮什么忙。”
大老李见三猴子说话越来越难听,再也搂不住火了。
心想:妈的,在我面前打肿脸充大,也不想想自己当时被痴四摆弄时,那狼狈样,连个屁都不敢放。岁数比我小这么多,我遍地跑的时候,你还蹲着尿窝子。现在当点儿孬种主任,你看就要上天了。
大老李越想越气,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暗,就像是伤疤处淤血的颜色一样。如今到了这番田地,也就不考虑什么面子了,索性人照人待鬼照鬼待了。
大老李说:“三猴子你不要欺人,你不要把在痴四跟前受的窝囊气撒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去找他当面较较,不要柿子尽拣软的捏,下次再这样没大没小的,不要怪我给你难看。村里和我们家情况相似的不是没有的,凭什么就叫我家四凤去结扎。”
三猴子说:“有,哪家?你说出来,即使有,你家也要先扎,你家扎过了,人家再扎。”
大老李说:“我平时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把事情做绝了,这可是子孙仇。”
三猴子说:“这不是得不得罪的问题,我们都是在按政策办事,政策上都写清清楚楚的。”
计生办的人见两人火气都上来了,喳喳呼呼的,让人看笑话,传出去也不好。便说:“王主任我看这样子,先让大老李考虑考虑,明天让他给答复,跑了和尚还有庙。明天再罗嗦叫人把他家手扶拖拉机开到计生办去,没收了。”
三猴子也感觉到自己作为主任有点失态了,现在有个台阶趁好就下吧,于是便推着车子和计生办的几个人一起走了,刚要上去骑,车链子不知怎得掉了下来,三猴子没办法便在地上找了树枝条上链子,弄得满手都是油,大老李远远望见感到一丝的快慰,心里骂说:不屈,看样你这主任也当不了多久,妈的上话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叫你几天以后就拜拜。
天气渐渐地阴沉下来,北风夹杂着零星的雨滴,刮过杨树的树稍发出呼呼的声响,寒风中杨树的身姿愈发高大挺拔。近处的粪堆上,有几只小麻雀缩着脑袋在无精打采地觅着食,冷风浸入肌骨让人浑身打颤,铅灰色的天空让人感到压抑,远近处已经隐隐约约响起了鞭炮声。
老李头蹲在锅屋门口,越想越懊恼,本来老两口准备上街买点菜来家过节的,现在被三猴子弄得周身都是冷气,饭也不想吃了,酒也喝不下去了。他点起了一支红运河烟,慢慢地嗅着,思忖着究竟该怎么办。虽然三猴子刚才被自己孬、骂了一排子,自己嘴上是快活了,但这毕竟不是事,不是根本解决问题的方法,到底该如何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半间找不出答案来。无奈之下他决定还是先去找找痴四看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说。老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叹着气,抹着眼泪。老李头瞟了一眼老伴说:“你就这点本事,一遇到难事就掉眼泪,哭能解决问题吗?去洗棵花叶菜,下点面条吃吃。”
老伴抹了一把泪,应声慢慢地站起来,从菜地挑了棵嫩花叶菜,劈去了菜帮子,又从草堆跟抱了一捆棉花竿子,把火引着了。不多时面条就下好了,老李用筷子下锅捞了一碗厚的,加了点酱油和辣椒酱拌了拌,便吃了起来。不多时一晚面条吃完了,老伴又为他盛了一碗面汤,大老李吃完喝完后顿时感觉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了一声饱嗝随即松了松裤带整理一下衣服,拿着一把伞出了家门。
外面的雨已经很浓了还夹杂着雪花,地面早已湿了,低洼处已经出现了积水,王老二家的大黑狗正缩着头夹着尾巴站在雨地里,向家门口的方向张望着,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腥味。大老李打着伞顶着雨雪,艰难地向痴四家走去。到了痴四家门口,老李头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痴四家也刚吃完饭,他女人正在收拾碗筷,痴四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剔牙。他们见老李头冒着雨来,都连忙出来迎接,痴四女人接过了大老李的伞,随即又为他倒了一杯开水,痴四从里边房间里搬出了一张椅子让老李头坐下,又递过去一支红一品烟,大老李用火机把烟点着,一边抽着烟一边把今天的事情完完全全的跟痴四说了一遍 。
痴四听完后,顿时火冒三丈,猛地吸了一口烟,把还未抽完的半截烟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狠踩了几下,又踩了踩,开口大骂:“妈的,这个孬东西现在还上天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说怎置就怎置啊?我看他还把自己当成了玉皇大帝金口玉言了。现在做了几天主任就鸡蛋壳喝酒——摆不下来了,不要怕他,看他能跳多远,我看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大老李问:“四爷,那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呢?说还要把我家手扶机开走哩,你帮出个主意唉。”
痴四说:“我看这样子,今天已经二十四了,说说讲讲就要过年了,你打个电话叫李龙两口子今年不要回来过年了,先躲过这一阵子再说,三猴子再去摧的话,你就躲起来不要照面,叫你家女人出面,装痴装霉地一问三不知,孬好不要开口,反正妇道人家他也不敢怎么样。开手扶机子,他们敢?哪还像前几年啊,什么值钱弄什么,现在上面不允许,他们不敢。”
大老李点了点头。痴四说完后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慢慢地吸着,神情显得很黯然。大老李的心刚刚才平缓下来,一见痴四这样的神情迅速又提了起来,他连忙把椅子往痴四跟前挪了挪问道:“四爷还有什么棘手的事吗?”
痴四说:“我不是在想这件事,我是在想咱村近几届村主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整天总是斗来斗去的,想着怎样才能捞钱,没有一人能为百姓多做点实事的,最后落的到处是怨言。我们当这孬种村干部,也就是狗腿差,上面叫怎弄就怎弄。计划生育,又不准像前几年,牵猪拉羊,锯树刨房,工作好做。你看,狠一点了,东西二庄的,骂你不近人情,我们家栽的一排小树,今天栽上,第二天就被人松松土,活不成;刚栽下去的水稻被人放猪在里面乱踩,小孩他舅奶家菜地才栽的菜都被人拔掉了,都是对象户干的,工作得罪他们了唉。我女人朝我着急,按我骂,我说怎弄唉,不认真上面又不让,认真又得罪人,干部不好当。不过老百姓也不容易啊,苦老百姓,老百姓是最受罪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话粗理不粗,粮管所吃皮——收购征购粮时一口袋皮去你半斤秤;食品站吃猪屎——哪次卖猪不扣你秤?一泡尿屎算你十斤;计划办呢,管理生育,吃的就是那个呀。说到劲国家的计生政策是好的,只是怪我们不会宣传,才造成工作无法开展,这都怪我们自己啊。比起以前的二疤主任我们都差多了,二疤做主任时没有一人说不好的,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做每件事也的确为百姓考虑。”
二疤这人大老李是知道的,老党员,做过不少年村主任,后来带人出去搞建筑,成了小包工头。他见人三分笑,说话先清嗓子,吐口痰。冬天总是穿一件暗灰色的羽绒服,衣服左胸有两个不大的洞,吃烟时不小心被烟灰烧的。头上一顶“三块瓦”帽子。以前王庄哪家遇红白喜事,十桌八桌的,都是请他做知客。二疤是多面手,以前还是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户,他家的猪多时达到几十头。
他因为养猪还落下了痴种的名声。那年天气暖,五号病流行很快,他家的一槽几十头猪全都患了五号病,猪可是他的希望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搓手跺脚的。三猴子和他的关系很铁,所以三猴子想把这些病猪通过一些特殊的关系卖给小刀手暗地里销售,并且承诺孬好二百块钱一头,给现钱。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损失,但二疤经过考虑以后,作出了令人惊讶的举动——在一天早晨找来了防疫站的人员用车把生病的猪全拖去掩埋了,老伴哭着骂他是痴种。
从痴四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风停雨住,天空依然昏暗低沉,大老李心情释然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不多时便到了家。今天是祭灶,算是过年的序曲了。老伴正在家里和面准备晚上包糖饼,见他回来连忙迎了出去问:“老和尚,痴四怎么说的,我们到底怎弄唉?”
大老李见老伴急成这样,也没有言语,故意卖关子。他先倒了一杯茶,搬了一条大板凳,然后坐在凳子上慢慢喝了起来,见老伴在一旁不停地追问,于是便把在痴四家的前后经过以及痴四提到二疤等情况一五一十地跟老伴说了一遍。
晚上老伴炒了一碟蚕蛾子,一碟花生米,又烧了一盘花叶菜汇猪肉加上粉条。老李拿出了一瓶洋河普曲,老伴找了半天酒杯也没有找到,便拿了一个茶杯,大老李倒了半茶杯酒,喝了起来。
老伴嫌他倒多了,说:“老和尚你不要喝多了,吃完饭还要和我一起烙饼、炒花生呢。”大老李也不理会,只顾喝着酒,半杯酒下肚的确有点醉意了,可能是由于中午只吃了一碗面条,早已感到饥饿了,空心头喝酒,也可能是酒喝得太猛了。吃完饭后,他也不管老伴怎么唠叨,也不管炒不炒花生了,就上了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打呼声。
老伴见他这样,骂道:“老杀头的,这辈子也享不了你的福。”骂完便自去炒花生了。炒完花生夜已深了,外边传来了鸡打鸣的声音,她推开门望了望天空,几颗星星在茫茫的苍穹里毫无精神地眨着眼,一阵阵寒气扑面袭来。虽然大老李把今天的事都跟她说了,但总感觉有一丝的不安,总感觉这不是个方法,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本想打个电话给李龙他们,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但天太晚了留到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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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李军与王绍志(右)
【作者简介】
李军,男,1969年生,江苏泗阳人,语文高级教师。江苏省“中学生与社会”作文大赛优秀指导教师。江苏省高中生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指导教师、“优秀指导教师”。江苏省高中语文实验教材使用先进个人。江苏省网络读书竞赛优秀指导教师。
王绍志,男,1977年生,江苏泗阳人,语文高级教师。乡土题材文学实践者。江苏省“中学生与社会”作文大赛优秀指导教师。江苏省高中生作文大赛“优秀指导教师”。
2008年共同合作小说《选择》获得宿迁“楚苑”文学奖、淮安《短小说》杂志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