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出团徽的90岁''敦煌少女'',尝遍人生坎坷,笑着活成传奇!

10月16日,神舟十三号在甘肃酒泉成功飞天。在原子弹爆炸成功纪念日中国三位航天员“伴日飞天”,这是中国人独有的浪漫。

而在距离酒泉不远的敦煌莫高窟,穿越千年历史而来的492个洞窟中,几乎窟窟壁画中有飞天。这让人想起了前几天央视《吾家吾国》节目中讲的一位90岁“敦煌少女”的故事。

从12岁起,她就一个洞窟一个洞窟地临摹飞天,在之后的岁月里,她几乎用尽一生的心血,把敦煌艺术运用到现代设计中。

21岁,她以敦煌元素设计出“新中国第一份国礼”。

新中国第一块丝巾国礼和平鸽丝巾

参与设计了中国共青团团徽

至今仍然流光溢彩的人民大会堂宴会厅天花板

民族文化宫的大门设计

1997年,那朵被中央政府选中赠送给香港特区的金色紫荆花

今年,她已经90岁了,但仍是人们眼中“永远的敦煌少女”……

她就是常沙娜,“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先生的女儿。

然而,与“美和浪漫”始终相伴相随的是她一生经历的坎坷,少年失母、中年丧夫,77岁,自己又罹患癌症,在与磨难的抗争中,90岁的她虽已经是皱纹满面,可从内而外透出的仍是少女时的生动与秀丽。

NO.1
一场改变命运的相遇

很多读者最早认识她,是源于这张80多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中,她是萌态可掬的小女孩。

1931年3月,常沙娜出生在法国里昂,在她出生的地方有条名叫Saône的河流,父亲常书鸿用这条河流的名字给她起名叫“沙娜”。

1935年,常书鸿绘《沙娜像》

命运之手在冥冥中为这个名字里带“沙”字的女孩指明了未来发展的方向——敦煌,又名沙州。然而在当时,谁也想象不到这条“沙娜河”会从法国蜿蜒奔向中国西北那荒凉又神秘的艺术王国……

“父亲常书鸿是第一位进入巴黎美术家协会的中国艺术家,我家住在巴黎第14区48号,周末、假日,我家成了中国留学生(学艺术的)聚会的场所……徐悲鸿和蒋碧薇到巴黎办展览时也来做客。”

常书鸿 《画家家庭》

但是,父亲与一本书的偶遇,永远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轨迹……常沙娜回1935年秋,父亲在巴黎塞纳河畔的旧书摊上偶然翻到一本图册:伯希和编著的《敦煌图录》。

书中的壁画和石像,让常书鸿震惊不已,他甚至责备自己是“数典忘祖”,竟不知道在自己的故土还有如此灿烂独特的艺术。
1936年,常书鸿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回到了战火纷飞的祖国。

1943年,母亲带着她和弟弟几度辗转在敦煌与父亲团聚。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从法国巴黎的富足生活到每天吃满嘴沙子的荒漠,敦煌生活环境之艰难困苦,让只有十多岁的常沙娜始料未及……

NO.2
一碗盐、一碗醋、一碗面

多年之后,常沙娜还清晰记得初到敦煌时的情形:当时已是深夜,母亲带着她和弟弟肚子都饿了,爸爸却给每人端了三个碗:一碗盐、一碗醋、一碗面。

他们脱下洋装换上棉袄,住破庙、睡土炕、点煤灯、喝咸水,冬天,屋里冷得滴水成冰,一场大风过去,满屋子里厚厚一层黄沙,甚至连喝水,一家人都得拎着筐去河里打冰!

打冰化开后当作饮用水

常书鸿是画家,但到敦煌的头几年,他根本拿不了画笔,而是带领着第一代莫高窟人,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几乎是用双手清除了数百年堆积在300个洞窟里的积沙;他们给洞窟编号、测绘、照相、临摹;他们不停地种树,修建了一千多米的防沙墙……

1945年,常沙娜的母亲突然不辞而别,抛下丈夫和尚年幼的儿女逃离了敦煌。
母亲出走那年常沙娜才14岁,弟弟比她小10岁。常沙娜从此中断了学业,用柔弱的双肩担负起照顾爸爸和弟弟的责任。

日子就像戈壁的黄沙那样粗粝苦涩,然而,上天在苦难之外,给了少女沙娜另一种极为珍贵的甘甜。

千佛洞的蓝天明澈无比,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不知不觉中,常沙娜和父亲一样,在这片荒凉又广阔的天地之中,找到了自己一生的精神寄托。

她说:“那么多从未见过的壁画、彩塑,铺天盖地,色彩绚丽,我不明白这是些什么,只觉得好看,新鲜,神奇,在明明暗暗的一个个洞窟走进走出,就像游走在变幻莫测的梦境里。”

无数个日升月落,她蹬着“蜈蚣梯”爬进蜂房般的苍老洞窟,用镜子反射阳光进洞,或一手执小油灯一手临摹壁画:

“彩色的佛陀、菩萨慈眉善目地陪伴着我,头顶上是节奏鲜明的平棋、藻井图案,围绕身边的是神奇的佛传本生故事、西方净土变画面……随着太阳转移,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而我意犹未尽,难以住笔……”

大漠荒烟中,十几岁的常沙娜完成了自己艺术人生阶段没有学历的学业。
直到现在,任何有着敦煌因素的作品,无论丝巾还是建筑,她都能一眼看出合不合规制,属于哪个朝代。

1948年,十七岁的常沙娜离开相依为命的父亲和弟弟,到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院美术学院学习绘画及外国古代文化艺术。

虽身在国外,但她一时一刻没有忘记祖国,没有忘记敦煌。

1949年,一个消息激起了常沙娜心中巨大的波澜,新中国成立了!

她一刻都等不及要回去。没有回国的路费,她就每天晚上去陶瓷场打工,靠着辛苦攒下的三百多美金,终于买到一张回国的三等舱船票,提前两年回到了祖国。

NO.3
新中国第一份国礼

回国后不久,常沙娜就迎来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际遇。1950年年底,周恩来总理跟常书鸿说,你要在午门城楼上搞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展览,把你们临摹的东西搬到我们城楼上。

常书鸿高兴得不得了,把常沙娜也叫去帮忙。这次展览引起了很大轰动,很多人都像当年的常书鸿一样大开眼界,惊叹不已!这其中就包括后来影响了常沙娜一生的人——梁思成、林徽因夫妇。

当时林徽因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但没去过敦煌的他们说,再累也要坚持来看展览!

她扶着梁思成、林徽因,陪一圈、歇一圈、说一圈,再给他们进行讲解。看了壁画上的古建筑,他们难以抑制的高兴和激动让常沙娜印象极深。

不久,常书鸿告诉女儿,清华大学请她做助教,在敦煌图案上配合林徽因做些工作。本来准备去中央美院继续走绘画道路的她,成为林徽因的学生,从此转向工艺美术、艺术设计和艺术设计教育。

她说:“是林徽因先生决定了我终身献身给艺术设计和教学的人生方向。”

那时候林徽因和梁思成正在研究景泰蓝艺术。林徽因对常沙娜说,沙娜你是搞敦煌的,你对敦煌的图案很熟悉。你结合敦煌的图案,给景泰蓝做一些新的设计,我们一块搞。

当时林徽因已经病得很严重,只能在床上工作。常沙娜每天都去看她,林徽因边咳边坚持讲解,一说起来,激动得满脸都发红。这个情形,常沙娜每每回忆起来,都感慨不已。

在林徽因的引导下,常沙娜将所学的敦煌艺术元素应用于现代生活和艺术创作,成为国内最早从事敦煌图案研究与教学的学者之一。凭着在敦煌练就的童子功,常沙娜很快拿出了一套敦煌纹样景泰蓝工艺品,让这一濒临失传的传统工艺重获新生。

1952年,第一届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需要有中国特色的礼品,要反映现代的东西,还要运用中国古代的文化元素。在林徽因的推荐下,常沙娜为会议设计了一套十分美观的景泰蓝工艺品。

常沙娜还参照敦煌莫高窟藻井图案,把飞天换成和平鸽,设计出了一款礼品丝巾,它和景泰蓝一起,成了亚太会议上最抢手的礼品。郭沫若说:“这是新中国第一份国礼。”

1958年8月,中共中央做出指示,要兴建万人大礼堂等十大建筑。刚二十几岁的常沙娜被安排到人民大会堂设计组,当被问到有没有感到压力很大时,她爽快地回答:“没有,我感觉很好!因为好多人一起。”

刚接触建筑设计的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用敦煌的图案弄一下”,

但建筑师说,设计方案不能只追求美观,而要注重跟功能的结合。照明是亮的、通风口是暗的,要把这些都考虑进你的设计里。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常沙娜常常是走路时也想,吃饭时也想,很多个深夜,她都在灯下勾勾画画,一个个方案推倒又重来,有时一干就到了天亮。后来,她运用敦煌的莲花图案,把照明、通风和图案内容结合起来,就像联珠一样美丽庄严。

400多个日夜后,人民大会堂顺利竣工。奉献宴会上,所有参与建设的人,不管是设计者、制作者还是工人,都到场了。周恩来总理亲自参加宴会,

一个桌一个桌地敬酒,向每一位奉献者表示祝贺和感谢,大家激动得流下眼泪。

从那以后,常沙娜知道了:

“我们每一个搞设计的人,

都应该明白

我们不是一个人完成的,

完全是共同完成的,

是经历了很多的反反复复研究改造。

最后完成的。”

几十年来,常沙娜一直致力于

宣传敦煌的设计事业。

她将数不胜数敦煌元素

融入了中国人的生活和共同记忆里,

融进了我们的民族血脉里……

NO.4
“这就是生活”
常沙娜今年已经九十岁了,但在她身上,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和直爽。连采访她的记者王宁都说,原以为她是平静、温和的性格,没想到如此犀利、直言不讳。
几十年来,常沙娜一直住在工艺美院的教师楼,很多老先生都走了,她还在守护着这里的一切。有人要砍院里的几棵树,她说:“要想砍树,你先砍我的腿。”

传统和现代在她身上有奇妙的融合。她从不追求所谓时尚潮流,身上的衣服一穿十几年,配色花样却永远典雅大方。

她说,我们是搞设计的,我们的特色是五千年历史,你就要尊重过去。

在另外一些方面,她又十分“摩登”。爱人去世多年,她一个人料理生活,独立得让人惊讶。她最喜欢说“我有我的程序”,自己能动手的绝不要别人帮忙。

她跟儿子的相处方式也十分独特:不跟儿子住,也从不要求儿子陪伴。

一起吃饭,也都是你请我一顿,下顿我就回请一次,酷得不可思议。

这一切源于她性格深处的那份经历重重苦难后的倔强和坚强:

童年时代历经战乱,少年时代母亲中途缺席,她在大漠荒烟里“野蛮生长”。第一次婚姻以草草离婚收场。第二次婚姻她嫁给日语翻译崔泰山,两次怀孕,都不幸流产,45岁才生下儿子崔冬晖。待到中年,丈夫又早早离世,

她跟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

晚年时,命运又一次降下打击。2008年,她得了乳腺癌,手术、化疗、放疗,病痛并没有影响她对艺术、对生命蓬勃旺盛的热爱。

说起乳腺癌手术,她毫不避讳地说:“我这里是空的。”“一下子给弄掉了。”

放化疗过程中,她依然搞设计、不停地搞设计,当院长、带学生,听喜多郎的《丝绸之路》,把那别人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日子过得很好。

她说:“我已经90多岁了,我的经历很长,喜怒哀乐什么都有,所以都要经历就行了。”她喜欢那句法国的谚语:“你活得开心,这也是生活;你活得很悲伤;这也是生活;这就是生活,就是生命。”

每次去敦煌,常沙娜总是按捺不住激动,看少年时代临摹过壁画的珍贵洞窟 ;看曾与家人共同生活过的黄泥小屋;看父亲的墓地⋯⋯

就像父亲当年取下的名字那样,常沙娜真的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条河。

她冲刷过激流险滩,经历过海雨天风,流淌过难以想象的神奇旅途,终于变得宽广、深邃。而敦煌就像她最丰盈的源头,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哺育和滋养。

她说,“不要说我老了,我走不动了,我不干了,'老牛自知黄昏晚,不待扬鞭自奋蹄’,我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90岁了,她仍是永远的“敦煌少女”。那个在洞中不知疲惫地临摹壁画的少女,那么生动,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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