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 | 鞋
【往期回读】
中高考虽然推迟了一个月，但还是逼人而来。许多自信不自信的家长也匆匆上阵，旗袍马夹销售火爆。其实经历过及正在经历的家长肯定知道，还有一件东西卖得极为紧俏。鞋，耐克品牌打“勾”的运动鞋。
儿子去年中考前夕，一下就收到了两双耐克鞋，都是亲戚表哥表弟送的。做的全会，蒙的全对，什么事都别干，伸出脚就把勾打上去了。虽是痴人说梦，但亲戚的盛情确是增强了孩子一些压力、动力与自信的。鞋子价格不菲，又能膨胀孩子的虚荣心，当然是会喜欢的。
今年又到考试季，表弟女儿，也就是我们的侄女儿，也即将参加中考。不待分说，理应再奉上一双打“勾”的耐克，最好“勾”的颜色是红的。抽了一个空闲的晚上，带上儿子作参谋，直奔品牌专卖店。最贵的，新款。可能是我和妻子审美有问题，眼光不跟潮流，总觉得新款过于夸张前卫，没有老款自然协调。在我们踌躇不决之际，儿子却是心不在焉，做他的低头族。问他意见，看也不看，更不说好说坏。在我们讨论半天下定决心，服务员翻出码子合适的新款准备开票的时候，儿子开口了：女孩子不喜欢穿运动鞋，喜欢板鞋，尤喜“三叶草”的。妻子调头倒挺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另换品牌，估计是她为儿子情商开窍而高兴，说不买就不买了。我呢，痴在原地，“勾”怎么办？服务员怎么办？侍候了半天，于情感也过意不去啊！就像谈恋爱一样，都到谈婚论嫁花钱办酒席的时候了，你却说你不是我的最爱，这不明显逃婚吗。连忙跟服务员打招呼，陪笑脸，致一万个歉，出来在隔壁店里找到了他们娘儿俩。柜台上的一双“三叶草”已经在装盒了，闪婚啊！难怪有人说买东西就像结婚，真是这样啊！什么“勾”，什么款，在心里全都抛掉，但愿处在紧张复习中的侄女儿能喜欢，喜欢才能激发更强的斗志和毅力！
其实，当一个人的斗志和毅力足够强大时，外界的刺激甚至阻碍都会不值一提。我上学时印象中就没穿过什么好鞋，那个年代的我们也大都没有好鞋穿，不是前面顶出个破洞，就是鞋底磨穿。能有一双球鞋底重新加个新鞋邦就足够让你得瑟的了，绝不亚于阿迪耐克的风光。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上初三时一次下晚自习，突然闹肚子，从厕所出来后校园内已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校门口的一盏路灯闪着惨淡的白光。一个人影都不见，沉重的铁栅栏门早已关上。拖着塑料底的布面单鞋，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每走一步的声音都是一种触动，不怕鬼神，怕哪里冒出来个老师，定是有口难辩。鞋子明显又旧又小，白天可苦了我的十个脚指头，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不敢稍有动弹，怕给这还能凑合的旧鞋开了天窗；到了晚上，再也无法忍受，干脆把鞋后邦压在脚后跟下，当拖鞋趿拉着。幸好，没遇见老师，我远远的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逡巡。喊人开门吗？怎么能呢，躲还来不及呢！唉，翻墙吧，不知怎的，内心早有一股爬墙的冲动，此时已经在心底掀起狂澜。翻墙吧，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心底呼喊。不要去惊动老师，惹出麻烦，保持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良好形象。黑暗就是如此强大，足以让你分不清对与错，足以给你违法乱纪的勇气。我于是蹑手蹑脚地转到校园的东南角，那儿还有一个厕所，厕所南边有一小块空地儿。围墙外是一片农田，沿着墙脚有一条小路，连着纵横交错的田埂。这条路平时没人来，只有上学放学时东边庄上的一些学生走走。只要出了这围墙，一切就会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之中。纯净美好的夜啊，你能把瑕疵遮住，把污点漂白，让所有不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
时隔多年，究竟是怎么爬上跳下的已记不真切，只是感觉十分轻松，但有一点却是终生不忘。翻过围墙落地后，突然发现脚上少了一只鞋，一定是慌了神了，爬墙头时蹭了一下，掉在墙里了。夜幕包裹着的周围，静谧而又安全，好像整个天底下就只有我一个人似的。于是又迅速地翻进去校园，还是没有发现鞋子。心里开始发慌，这可怎么办呢？又在黑暗中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还是没有。这下完了，回去肯定要招大人骂了。急也没用，总不能在这校园里呆到天亮吧，被人发现那会更糟糕。算了，硬着头皮又爬出来，还是到外边再找找。咦，好了，那只又小又旧的塑料底布面单鞋就在一开始跳下来的地方静静地躺着呢，在黑暗的怀抱里温馨地睡着呢，等着我拥它入怀带它回家呢！心头所有的沮丧一扫而空，夜色虽然黢黑一片，我的心里却像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爽朗轻快。踏着这双旧鞋，踩着田埂小道，跨过沟渠高堤，走向大路，走向灯火明亮的地方。
现在，每每谈起鞋子的话题，都会憋不住要说出这段只有天知地知我知的往事，慨叹走向远方不是靠脚下的鞋，而是要有远方的目标，要有坚强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