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理：基本概念和思维方式(《艺理》课第一讲（一）)
艺理：基本概念和思维方式
张 法
【摘要】艺理，即关于艺术之理。艺术观念是变化的，中国古代的艺术观念与今天有很大的距离，中西艺术观念在现代的互动，演进到现在，还处在演进的中途，引出当下艺术观念的一系列问题，特别是构成了当下艺术、文艺、美学三大语汇的并置、交迭、缠绕。但要进入到艺术观念的深入，应当从世界艺术观念的宏观角度，特别是从中西印不同的思维去思考，方能进入到艺术理论的深处。
【关键词】艺理，中国古代艺术观念的原貌，艺术-文艺-美学并置，中西印三种思维方式。
一 艺理: 从困惑开始
同学们大家好！
我非常荣幸又非常惶恐的站在艺理课的讲台上
先讲荣幸，在今天，艺术，已经是每一个人生活的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哪个人不看电影、电视剧、读小说、诗歌，赏画赏雕塑、看建筑、听音乐、玩园林呢？我们所看到的艺术作品，究竟是怎样的呢？应当做怎样的理解呢？应当怎样去谈论呢？这就是艺理课需要讲的内容。艺理，顾名思义，就是艺术之理。生在当今之世，一生都要与艺术打交道，懂得艺理，从个人来讲，在相当大程度决定着人的知识水平、个人品味、人生境界。知晓（knowing）艺理，就可以更好的理解艺术、欣赏艺术、谈论艺术，让自己成为有知识、有品味、有境界的人。从社会来讲，艺术从一个重要的方面相反映着特定的社会心态、审美趣味、文化理想。懂得（understanding）艺理，让自己成为对社会、历史、文化有更深的体会的人。我能够此生有缘在这里给大家讲艺理，使大家在艺理上有所收获、有所提升，非常荣幸。
您们所在的东南大学，前身是民国时代的中央大学，1926-28年宗白华先在在中央大学讲授“艺术学”课程[1]，是中国现代大学建立以来，第一次讲“艺术学”。宗白华的美学思想的艺术思想，对中国现代美学和艺术学的影响，具有里程碑的意义。70多年后的今天，在樊和平先生的推荐下，能在宗白华先生讲过艺术学的大学里给大家讲艺理，非常荣幸。
然而，我真能对大家的艺理水平有一个大家期望的理想的提升吗?
这就关系到了我的惶恐。
因为在现代中国，艺理如果不是最难讲的课，也是最难讲的课之一。这是因此，我们今天的艺术观念，主要来自于15-18世纪在西方形成的艺术观念。如果说，我们现在的艺术观念，完全是在世界现代性进程之初西方形成的艺术观念，那又好办了，就像当年宗白华先生，主要是讲德国的Kunstwissenschaft（艺术科学），为了国人理解，宗先生将之汉译为艺术学。在当年，宗先生讲艺术学，可谓石破惊天，把当时最先进的艺术观念带到中国，进入中西艺术思想的互动，对于推进中国艺术观念的现代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中国现代的艺术思想，在经历了百年的中西互动之后，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但这一变化并没有完成，还在演进的中途。这里大家记住两个关键词，“互动”和“中途”。互动，说明中国现在的艺术观念是在中西互动中形成的。中途，说明这一互动的总体进程尚未完成，很多思想还处不确定中。现在的艺术观念或按我们课名的说法，现在的艺理，存在着很多问题。
先讲一个大家都可以体会到，而且有些人会因此去思考的问题。这就是艺术一词的含义。什么是艺术，什么不是艺术。如果，朋友约您今晚去看《星球大战》，您可以肯定地将之称为艺术，或翻开书，正好看到王羲之《知问贴》书法，您可以肯定地将之称为艺术。在这两个例子中，从所面对的物态就可判断其是艺术或不是艺术，但是要讲为什么《星球大战》和《知问贴》可以被称为艺术，进而，为什么电影和书法会被称为艺术，就有些复杂了。稍变一下例子，朋友约您看的不是《星球大战》而是刚出的新闻纪录片，您知道这是电影，但不是艺术。同样，您翻开书看到的是《知问贴》的印刷体文字[2]，您明白这是《知问贴》，但知道不是艺术。这时会有些低咕，为什么同样是放的电影和看的文字，有的是艺术有的不是？再进而，在美术馆看到杜尚（MarcelDuchamp, 1887-1968）的《泉》，您知道这是艺术，而又在商店里看到很多与《泉》一模一样的便池，您知道这不是艺术，这时会意识到，仅从物态本身，有时还不能判断是艺术还是非艺术。如果您有好问之心，好学之愿，应当会问，是什么使《星球大战》《知问帖》、《泉》可以称为艺术，这就关系到了艺理的问题。
而今的艺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不是一下就讲得清楚。这是因为，今天我们知道的所谓艺术，今天我们知道的艺理，还处在中西艺理的互动之中，还处在转型演进的中间阶段。因为互动和中途这两点，使我们今天讲艺理，面临很多问题。这讲，先讲三个问题：
1、怎样思考艺术。艺术的词义是变化的，中国的艺术观念与西方的艺术观念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应引启大家从世界范围和历史演变的角度去思考艺术问题，这是真正弄懂艺理的最基本的基础。
2、怎样在中国思考艺术。自中国进入世界现代进程以来，中西艺术观念的互动，演进到今天，形成三个并置、交迭、缠绕的基本词汇：艺术-文艺-美学（aesthetics）。只要理解了这三个基本语汇的来龙去脉，对于中国当下的艺理，方有一个基本的理解。
3、怎样进入到艺术问题的深处。要从理论本身去理解艺理，就需要进入到世界文化史上对艺术问题持续进行了数千年思考并有着博大精深的中国、西方、印度三大理性文化的思维方式，这是我们进入到了艺术问题核心深处的关键所在。
我的整个艺理课程可以说都是以这三个问为路引进行的。因此，第一次课就要把这三个问题提出来。第一个问题属于启显，让我们知道问题的复杂性，引起大家深入思考的兴趣。第二个问题是基础，在第二讲重点讲，以及后面各讲中的整个艺理体系是在此基础上展开，这个问题引向本课的主要内容。第三个问题是驾御艺理这一复杂问题的方法，内蕴非常深的哲学问题，不要求大家完全掌握，但一定对之有所体悟，倘能达到“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庄子·天道》），庶几可以进入艺理的“众妙之门”。
[1]关于宗白华先生所讲“艺术学”课的具体内容，参见《宗白华全集》（第一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第2版，第542-582页
[2]王羲之《知问贴》文字内容为：“十一月廿七日羲之报：得十四、十八日二书，知问为慰。寒切，比各佳不?念忧劳，久悬情。吾食至少，劣劣。力因谢司马书，不一一。羲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