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村听月•9｜秋夜听月 / 开普饭

陈建平，网名牧云，福建莆田人，初二辍学，连城上山，务过农，打过工，当过记者，通过自学福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获正高职称，现居天马山麓云村小筑听月山房，读书读不深，舞文文不通，聊以自适耳。

秋

夜

听

月

仲秋之夜，月出东山。在天马山麓云村小筑“听月山房”外的藤萝架下枯坐。

一轮月，一壶茶，一块饼，一炉香，还有一个人......什么都不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静定闻香，多好！

然而，世事无常，人亦无常，人生在世能得几时超脱!

这是个传统的秋夜，也是个独特的秋夜。这个夜其实很丰富,阵阵秋风正从大西北追星赶月，匆匆地要前来过节；风吹木叶，秋声满耳。灰蓝的天幕上白云走得飞快，是被风儿追的，充满动感。几盏上天的孔明灯也飘得匆匆，有点彩灯追月的味道，是在赶秋吧。一架客机掠月飞过，机翼下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就象十字街口的交通指示灯，它穿行的可是天街？

月光光，洒清辉。我家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小胖”，正在月光下追着自己的影子玩耍，它翘着尾巴去捉自己的影，左扭右转老捉不住，于是就在院埕的红砖地上打滚撒娇，最后干脆蹲在石桌边，望着碟里那个月饼垂涎欲滴起来，喂了半块，还不肯走。

手机里的中秋短讯错错杂杂，朋友的贺秋里，几个“秋之问”妙得紧。一问：“什么最简单？”答曰：“秋天，一叶知秋啊！”二问：“什么季节最短？”又答：“秋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三问：“啥时候最公平？”再答：“秋天，平分秋色嘛！”四问：“哪个季节最忙？”还答：“秋天，多事之秋嘛！”五问：“啥礼不能明着送？”笑答：“秋波，暗送秋波哦！”哈！如此看来，天上之月是明送秋波了！

桂枝香满，天心月圆，高楼灯亮。棚架上，天女花飘香，百香果结子，还有栏杆边荷缸上几张残荷和两支干了的莲篷，正耷拉着脑袋怀念夏天的繁华。秋香秋果伴秋月，缠绕着一颗敏感的秋心。秋心哪能静，只好搬出相机，对着圆月一通胡拍，毕竟是朗照华夏青史的仲秋之月嘛，人生能得几回见！但拍来拍去不是一个圆点，就是一个圆镜，不然就是一团明暗交织的浆糊，显不出秋月之皎之洁之白之亮。后来灵机一动，趴在棚架下，配以藤叶，加以闪光，让碧玉般的绿叶衬托清亮的秋月，这才有那么点意思。

月光光，会说话。苏州艺圃有个“响月廊”，以前我怎么想都弄不明白，月亮，何以得“响”，又如何“响”呢？后来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里边写道“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才悟到那月下的光与影，恍若一条条五线谱，让人联想到奏着的名曲，大约是《月光曲》吧！那是修辞格上的通感，又叫移觉。

又后来，品赏了辛弃疾的《听月诗》：“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摩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乐奏广寒声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不禁神思飞天，领略了月车冰轮咿哑、银河玉杵叮咚、嫦娥广寒笑语、吴刚斧柯声远的奇瑰，加以琼阁之冷美，桂花之天香，玉兎之皎白，直教人意韵低徊！因此，在一个月圆之夜，我独处云村小筑，看周遭万物全都披着月光之纱，耳畔是天风絮语木叶呢喃，心中一激灵，把天马山麓的居所，命名为“听月山房”。

听月山房可听月。在月朗风清之夜，悄然伫立对月凝思，让心情驾着月光遨游于天上人间，自会聆听到无数仙音妙韵。山房东边有高楼，夜色初合，月挂东楼露出半边脸庞时，你会想到是邻家的小淘气，藏身墙后露出半边脸，“咪嗷——咪嗷——”地在装猫儿打架呢！那伴月的星星，就象挤眉弄眼捉迷藏的童睛。山房院子西墙边有株柳树，月牙西斜之际，则会勾画出一幅“柳丝钓月”的景致，只要你心静神定，天河水音就会潺潺淌进脑海，隐约可闻鱼儿接喋有声，满天星光就象伴着华尔兹圆舞曲在旋转......

月光光，象玉盘。承接的不仅仅是清露冷香，还有历代骚人墨客的倾慕迷恋。是呵，千年岁月如水流过，他们的灵思才情化为了无数咏月华章，就象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月光为媒，王维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闲适、孟浩然有“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清逸、杜甫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雄浑、张九龄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之瑰丽，苏东坡更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天问”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祈愿......月色依依，许多“沾月”名句，歌诗音画意情神韵合璧，令文坛生色，山川增辉。

诗仙李太白是明月粉丝，也是明月知己，他以月寄情，对月高咏，其“沾月”诗作竟达三百多首，连给儿子取名也叫“明月奴”。太白之月是客中月，也是关山月，更是酒中月，于是便有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之思，有了“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之叹，也有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醉。他以月为伴浪迹天涯，融入了“寒山秋浦月，肠断玉关情”的秋浦月、“秀色不可名，清辉满江城”的镜湖月、“舟浮潇湘月，山倒洞庭波”的潇湘月、“明湖涨秋月，独泛巴陵西”的洞庭月、“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长安月......诗仙飘逸在月光世界里，于是明月成为他倾诉衷肠的挚友加兄弟，成为他浪漫的诗心和灵泉。

唉，明月长在，人生如寄。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宿命吧！故尔，李太白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之悲凉，苏东坡也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之慨叹了！试看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追名逐利者趋之若鹜，窥得破者又有几人呢？由是，在这月明人寂的秋夜，我的心神沉浸在月华中，经历了一个月之轮回：从不静到求静、问道；从求静到得静，入禅；又从得静到出静，醉月。醉在清净、安宁，旷逸、自在的月光中。

一轮月，一壶茶，一块饼，一炉香，还有一个人......

中秋夜，月光光，听月山房可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