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学习:从两方楚系古玺到楚系印风
今天来看两方楚系古玺印,楚系文字是王国维东土文字体系中的一种,在春秋时期,楚国就已经是南方最大的诸侯国了。它的地理位置基本跟秦国独处西方一样独处于南方。楚人是华夏族南迁的一支,兴起于荆楚大地的楚部落,其国君是熊氏。当时,周王国的周成王封熊绎于丹淅之地,建都于丹阳(就是现在的河南省淅川县),自此有了楚国,约在春秋时期,楚国渐渐强大起来,并凭借军力一路南征,灭掉了随国(就是现在的湖北随州)、麋国(现在的湖北郧阳、房州一带)、卢国、罗国(现在的湖北襄樊、荆门一带)。熊通于公元前704年自称为王,史称楚武王,这件事是春秋时期一件非常重要的历史事件,它宣告了南方大国的崛起,楚国也成为“春秋王霸”之一。进入战国时代后,楚国也位列“战国七雄”,是独立于南方的强大国家。
(战国时的楚国地理位置)
楚地有着灿烂的楚地文化,主要表现在音乐、舞蹈、绘画与雕刻等方面。楚文化中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楚系文字,它广泛运用于楚、吴、越、蔡等地(这些地区先后为楚国占领),楚系文字篆字颀长而富有装饰性。
郭沫若曾说:“南文尚华藻,字多秀丽。”这当然是楚地文化所致,楚人浪漫,尚巫,喜卜,他们的文字也大都弥漫着神秘色彩,比如文学,北方文学的代表是《诗经》,南方文学的代表则是《楚辞》,并不是越地文化和闽系文化,原因是要《楚辞》的文化色彩更具有独特性,更有个性文化色彩。这种神秘色彩也影响到了楚系玺印的文字,从而也从根本上影响楚系玺印风格。
关于楚地文化影响篆刻风格,现当代有两个例子,比如齐白石,他祖籍是安徽人,但生于湖南长沙湘潭府,并长期生活在湖南长沙,因此,他的印风就是恣肆、放纵,豪放、不羁、洒脱的;再比如来楚生,他祖籍是浙江人,但生于湖北武昌,性格形成期也大都在楚地生活。因此,来楚生的印风也是放浪形骸、纵横奔放的。显然,他们的印风都是受楚地文化影响而最终形成的。
(齐白石与来楚生的印)
需要注意的是,楚地文化与秦地文化有关联,因为两国接壤,战国时期楚国与秦国长期联姻,以保证两国的外交关系,因此,两国的文化交流相比其他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就多一些,文化影响和渗透也多一些。比如秦印的界格,楚印里也大现出现。
今天来看两方经典的楚印,如图:
(楚系两方古玺)
这两方楚玺是楚系玺印的代表作品,基本提到楚玺就会提到第一方“太府”,第二方“上相邦国”历来争论比较多,我们就说这两方印。
先看第一方,放大图如下:
(太府)
这方印的释文是“大府”,也有一说是“太府”,汪凯在《古印章探微》里认为府字应为“上施下贝”而这个职官是主管收藏、散发布帛给三军的职官。曹锦炎在《古玺通论》里认为就是“大府”。是主管国家财政的官署名,引《周礼.天官.冢宰》里的话:“大府掌九贡、九赋、九功之贰,以受其货贿之人,颁其货于受藏之府,颁其贿于受用之府。”大府之名,也见于寿县出圭的楚国铜器大府镐、大府铜牛及鄂君启节,后者铭文有“征于大府”之语。我们先把这两个字的争论放到一边,只看印:
(原印实物与印面)
这方印中的线条是奔逸放纵的,大开大合的,既浑厚有力,又弹性十足,这是楚地文化的本来,它充满张力,劲道十足,大字的四个直笔斜向直去,奔放放射向外,但最终依托在界格的边线上,左半边的静态除了线条的放射外,还有两个向上箭头的方向性;右半边的府字线条多是曲线,因此,右半边是动态十足的,如果不是界格的作用,这个字的线条势态都是奔逸而去的。在动与静的平衡方面,这方印做到了静动合一,静与动对比强烈,视觉效果十分突出。当然,如果我们以疏密理论去理解,这一方印就是疏密对比强烈的一方印,而且,这种疏密对比之间是有联系的,大字与府字贝部下部有清晰的两条线条岔开支地的呼应。这方印的界格为动态十足的线条提供了约束,保证了这方印的印章属性。这种界格后来就是秦印的典型界格,这当然是秦楚之间文化的互相影响形成的。
(秦楚印实物中的界格)
第二方印争论的也是文字,因为这一方印,在发掘时这方印的印面已经模糊不清,1993年,这方楚玺出土于苏州真山墓地D1号战国墓,如图:
(原印实物及印面)
因为印面有残损,苏州博物馆请曹锦炎协助辨识印文,并对印文做了复原,我们看到的印蜕,实际是简报刊出的复原印文。当然,这方印的四个印文文字争论也很大,比如,上字下边加了一横还是“上”吗?但较为公认的一种说法是:“相邦”是流行于战国晚期的一种职官名称,但史籍无记载,据出土文物可以知道,其实,“相邦”即典籍上的“相国”,乃是执国柄之大臣。《史记.吕不韦列传》记载:“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在已出土的吕不韦监造的秦兵器上,铭文均作“相邦吕不韦”可以为证,秦兵器铭文上还大量出现“相邦仪”、“相邦冉”等,官名均作“相邦”,而不做“相国”。争论很大,我们先放一放,依这个复原的印文来读一下这一方印。
(上相邦玺)
这一方印中的四个字,基本各占印面四分之一的地盘,这跟后来的秦汉印基本类同,曹锦炎认为上字下加一横,古文字早有先例,是为了增笔以装饰,这是战国玺印文字的一个特点,有了这一横,印面均衡多了。
这方印中的四个字既有后来小篆或缪篆的字形,在笔画上又保留着金文或甲骨文等早期文字特有的“中粗端细”的原始特征,因此,印面效果看上去,既古质,又端雅;四个字的关系上,直接意义上,“上”字是四字中最疏的,其他三字协调完全可以构成“三密一疏”的经典章法,但“上”字下的一横,消解了这种章法;“上”字左上有一块红地,相字目部下又有一块红地,邦字中部也留一块红地,三块红地呈现“品”字分布,构成印面红地视觉效果上的稳定;邦字的中空,玺字向上的势及笔画略略占领,左部两字建立了联系,上字下的一横联络了右部上下两字;相字的“目”部的圆与“玺”字与“邦”字“邑”部的圆笔互相呼应又构建了整方印的章法协调。这方印的界格,是在古玺文字字形不够端方的基础上由古代匠人的艺术自觉加上的,也是为了保证印章的印章属性,有了这个界格,邦字的不规整,相字左右不对称形成的不规整都需要界格来约束,因此有了这个界格,这个界格,在秦印里依然大量存在,到了汉印,因为汉缪篆是方正平直的,不需要界格来保证印章属性,因此,界格消失了。
因为楚系文字本身是奔逸、放纵的,而因为有印章本身典雅的属性要求,楚系古玺的风格一般是典雅与奔逸结合的。奔逸是楚地文化的本质(当然,它还有其他复杂的气质,但主要是这种气质),典雅端方是印章的艺术门类的需要,两相结合,就构成了楚系古玺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