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翻译不好“赖”中国文有缺点?梁实秋嘲讽:离“死译”不远了

梁实秋先生曾在《文学批评辩》一文中说过:“ '文人相轻’的通病在古希腊时代就已流行。”可见名文人也知道“相轻”是“病”,但或因其不想改或改不掉,所以“流行”至今。

诚然,梁实秋也与别的文人有过“相轻”,其中就包括文坛巨擘鲁迅。梁鲁这场“忘年”战的战文之繁与战词之激曾让整个文坛为之震动。我今天仅举其中关于“翻译”一例,给大家略展民国文坛大师的风采。

梁实秋与鲁迅


鲁迅“自谦”引来梁实秋的“居高临下”

关于翻译,要怎样用自己国家的语言把原文翻译得生动易懂又不偏离原意,此外还要体现原文的语言美,这绝对是一门技术活,连鲁迅先生都感到头疼。

他在1929年写的《<文艺与批评>译者附记》里说到自己翻译的卢那察尔斯基关于文艺批评的论文集时,“因为译者的能力不够和中国文本来的缺点,译完一看,晦涩”,并自谦自己除了“硬译”,只有“束手”这条路了。

梁实秋在看了鲁迅这篇文章后,即在《新月》上发表了一篇《论鲁迅先生的“硬译”》,赤裸裸地指出了鲁迅在翻译上的不足,甚至直接嘲讽其翻译的作品离“死译”不远了。

何谓“死译”?说来有意思,这个词还是鲁迅弟弟周作人创造的,现在却被梁实秋用来挖苦他的哥哥。陈西滢(即陈源)解释,“死译”就是“一字不可增,一字不可先,一字不可后”,简直“译犹不译”

而梁实秋从鲁迅译著中选出了几段他认为的“死译”展示给读者,说大家都看不懂这种“稀奇古怪的句法”,并说自己在看这种书的时候,简直要像看地图似的伸出手指找寻线索。

此外,梁实秋抓住了鲁迅将译文艰涩归结于“中国文本来的缺点”这一点展开了攻击。说照鲁迅的意思,中国文若不改良,翻译的书就不能免去五十分的“晦涩”了?还说翻译时不能因中国文有“本来的缺点”便使读者“硬着头皮看下去”。

正如梁实秋自己预见的那样,这样的文章一发表,肯定要闯祸。


鲁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一向不太写长文的鲁迅,这次居然一口气写了洋洋洒洒25页,包含六大章节的文章《“硬译”与“文学阶级性”》来历数梁实秋的罪状——做靶子的梁某你等好了,你只有被瞄准的义务,没有回敬的权利!

我的译作,本不在博得读者的“爽快”,却往往给以不舒服,甚而至于使人气闷,憎恶,愤恨。

梁实秋在《论鲁迅先生的“硬译”》一文中,说到曲译就算有害人无穷的错误,“而你读的时候还究竟落了个爽快”,但死译却“读了等于不读,枉费时间精力”。由此看来,梁实秋觉得死译比曲译还要不得。

于是鲁迅在反击时就抓住了“爽快”这个词,他说看“死译”的书肯定不如看《杨妃出浴图》《岁寒三友图》那么“爽快”,但他本来就不是想将“爽快”献给那些诸公,他说只要有其他若干的读者有所得,那梁实秋先生“们”的苦乐及无所得对他都是“浮云”。

除了梁实秋,鲁迅还将矛头对准了他一向见不惯的新月社成员。他说新月社的特色是“以硬自居,实则其软如绵”,他们的译著就是读了会让人“爽快”的,比如:

“徐志摩先生的诗,沈从文,凌叔华先生的小说,陈西滢先生的闲话,梁实秋先生的批评,潘光旦先生的优生学,还有白璧德先生的人文主义。”

新月社部分成员

鲁迅的笔确如梁实秋所说,比钢还锋利,已然远超“针针见血”,直刺肉中,皮肤上反倒没有痕迹。他这一下子将新月社的人们全扯进去了,如梁后来所言:“要辩白罢,人太多,一个一个的辩白那太费事,只得不辩,于是鲁迅先生大胜利!”

世间总会有较好的翻译者,我就只要来填这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罢了

我认为鲁迅最不满于梁实秋的,是他光说不练的态度。鲁迅是一个注重干实事的人,他自己也始终是如此,从年轻时候到日本留学时就日夜为了学术忙碌,几乎没有空闲,甚至为弟弟的贪图安逸而生气。

青年鲁迅

他对那些埋头苦干的青年始终持赞赏态度——如多年卧病在床的韦素园(1932年病逝,年仅30岁)也在坚持着这种费力论文的翻译,鲁迅自言给自己不少鼓励与感激。所以在面对各方嘲讽时,他仍“打着伤处了就忍疼”,绝不有所增减,始终坚持“硬译”,愿意于社会上有些用处。

而反观梁实秋,他曾写过一句话:“也许伟大的无产文学还没有出现,那么我愿意等着,等着,等着。”鲁迅对梁实秋这种“等着”的态度很不满,你一个比我年轻22岁,赴美专攻英语的饱学之士,与其花时间伸着手指找我这个前辈的各种不足,不如多为社会发挥点光和热,干点实事吧!

梁实秋代表作《雅舍小品》

鲁迅直言,现在有些东西梁实秋是不译的,称人为“阿猫阿狗”的伟人也不译。中国曾大谈尼采、达尔文,然而达尔文著作的中文译著却只有一本,尼采才半部,学英文德文的学者都无暇或不屑顾及。

所以鲁迅就只有一人双肩挑起重担来“硬译”一些力所能及的作品,他也呼吁更多人这么做,来填补这高谈中的空虚,而不是如梁实秋等人那样“等着,等着,等着”。


“You please ,you please”风波

此外,梁实秋还于1933年12月发表一篇《欧化文》再次讽刺了鲁迅的“硬译”。他说“贤明如鲁迅先生,亦是'硬译’的大师” “译起书来便感觉中国文不够用了,勉强凑合,遂成硬译”。

他还举了一个例子:鲁迅彷徨集中有一短篇,描写一位美国留学生的家庭,在吃饭的时候举著曰:“You please ,you please!”梁实秋认为这是鲁迅“硬译”之一贯表演,错将“您请,您请”硬译成了“You please ,you please”,还将错就错,倚老卖老,“诌出硬译的理论以遮掩其译例之丑”。

叶凡先生后来有一篇短文《是鲁迅可笑还是梁实秋可鄙》,便指出了梁实秋的过错:

首先,鲁迅从未出过《彷徨集》,只有《彷徨》。

其次,这“You please”的把戏确实出自《彷徨》中的《幸福的家庭》,但玩这套把戏的不是鲁迅,而是他塑造的一位青年作家。“You please”正是为了表现这位青年作家根本不了解留学生家庭生活也不懂英语,偏要胡编的可笑。不是鲁迅不懂“您请”在英语中只能说“please”。

以梁实秋的学识程度,怎么可能看不懂《幸福的家庭》到底是讲什么?他为何要故意赖在鲁迅不懂英语,而闹出了洋泾浜英语的笑话呢?


梁鲁论战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八年之久,从1928年—1936年鲁迅逝世为止。这些论战内容范围极广,有的甚至超越了文学范畴,对后世来说,这些资料为相关问题的研究提供了充裕的条件。

如今大师均已逝,而那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仍然跃然纸上,游走于文字之间,我们透过它们仿佛能穿越时空,看见论战者的音容笑貌,在其嬉笑怒骂间默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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