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男(迅哥) | 今后的夜晚 我再也看不到它
瘦男(迅哥)de诗
➝编辑：霞满天 约稿：文草 审核：拳晃如鸿
精彩回顾（↓）
夜色降临，我又一次信步走到这里
在水泥路边的那盏路灯下
有一团不起眼的亚麻布
像废弃的拳头被丢在那里
那是一只年老的蟾蜍——
在稀疏的草棵间
它肚皮贴地，前肢相向
与身躯构成很微妙的环状
体表弥布的褐斑
犹如含尘的泪腺凝聚而成
眼珠鼔凸，昂首仰望深邃的夜空
（仿佛它深信那颗明月里
一定住着它三只脚的远祖）
相距不远，也同样蹲伏着一只小蟾蜍
保持着同样的神态
那是它的孩子
每次我到来，都会放慢脚步
而在我还未发现它们身影之前
即使如此，仍会引起小蟾蜍的惊恐
它不停地向四下跳动、逃逸
反而引起我的不安
那只年老的蟾蜍就不
它依旧一动不动地爬在那里
以局外者的冷漠眼光打量着我
分明带着一丝鄙夷
偶尔我会用一根枯枝逗弄它们
年老的蟾蜍仿佛性情悒郁
枯枝触它左边身子时
它身子极力左侧，几乎侧倒
触它右边身子时
它又极力右侧，也几乎侧倒
如果真的侧倒了，你会以为
那是一件倒扣的
小小陶器
触它头部时，头颅深埋
就不再理睬
它可能对我无聊的动作
极其厌恶
小蟾蜍就不同了
它在惊慌中会竭力逃逸
仿佛枯枝是一件嗜血的利器
我笑了
灯光下，我看到了年老的蟾蜍
是如何捕食的：
当一只飞蛾经过，它柔软的舌头
会出其不意地从宽阔的口腔中出击
在迅疾的一卷中
那只扑扇翅翼的飞蛾就不见了
在两栖界它们较为弱势
对它们的习性所知甚少
因为我不是其中的一只
我也从未听到过蟾蜍的歌声
它们宛若哑默的灰暗提琴
不被操控——在小小的领地上
它们是自己的可汗王
一只蟾因不拘形迹、不谙人事
而成为肯定力量的一个分支
在夜色微微散开中保留着
小小的灯火
也许是最后的灯火
舍予了，慈悲了，但无法克制
谁看到一只蟾蜍于夜色中的慈航
孤单如迟钝的漂石
黄昏降临时，它们就出现了
怒睁的圆眼珠像大大的惊诧号
远远望去，蟾犹如一个有助遗忘的墨点
而被忽略
它从不宦游四方
而它有时会沉迷于了无印迹
仿佛让一首不存在的诗
焕发出温润的火花
我们相互凝视着，都不说话
然而一道喜悦之光
分明罩上头顶的夜空
其实做一只蟾蜍也挺好的
年老的，或年幼的
比做一个坏人要好
它们不会对冷战、核、钓鱼岛感兴趣
它们的栖居看似荒凉
却有着回收的初始秘密
这是一个雨夜
我想我看不到它们了
但它们还在那里
它们并不回避雨
我又一次看到年老的蟾蜍柔软的舌头
出其不意地从宽阔的口腔中
又是一击
在迅疾的一卷中
湿漉漉的青叶上一只背负硬壳的水牛儿
就不见了
当然我知道这只水牛儿与先前的那只飞蛾
结局是一样的
最终抵达的是蟾蜍之胃
（蟾蜍是益虫，是益鸟）
年幼的小蟾蜍像乖顺的孩子
我一直都没有看到它的果腹行动
它不饿吗
每当入夜的凉风浸透它们四肢时
也一定顺带吹向了它们孤单的内心
或许这是一种错觉
但无法遏制我
又一次爱怜地俯下身
试图用一双波希米亚式的手掌
聚拢伶仃的母与子
却无成效
小蟾蜍总是不明我的意图
以为我不怀好意
便一次次逃离
时常前半夜的空气干燥得微微打皱
又被后半夜的湿气抚平
许多个夜晚我就是这样，要消磨几个时辰
它们不会把我看作一个神经病患者吧
我又笑了
路灯熄后，那一抹不起眼的蟾影
是如何消融在凌晨的微明中
我不得而知
在不久劲风扫枯叶的深秋
它们会在哪里呢
我还能看到它们吗
就有些惆怅了
然而这个夜晚不仅在预感中
充满着不祥
而且带来了切实的噩耗——
在熟悉的草棵间
我看到被车轮辗轧后
一团血肉模糊的年老蟾蜍
它死了
在令人难以置信的刹那间
时光留下细微的擦痕
它死了
死了，意味脉搏停止了跳动
血液停止了流动
喉咙停止了呼吸
意味着今后的夜晚
我再也看不到它
死亡的意味因太丰富
趋使词语哭泣
而陪音是虚无飘渺的，无人听到
夜风未能相信这个事实
继续着往常的吹拂
蟾一次次在沉默中为自身奠基
内敛构成了一座座蟾塔
一道道塔尖上竖着一面面
不为人知的呜咽风旗
我恍惚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蟾躯
恰似一道沉静的闪电
在申请黎明喝令车轮忏悔
却未得到司法的认同
与那团血肉模糊的蟾躯相距不远
那只年幼的小蟾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它不知道从此再没有了母亲
仍旧蹲伏在那里
与这只年幼的小蟾蜍相距不远
我意外发现另一只稍大的小蟾蜍
另一只是赶来参加葬礼的
我哭了
这首诗大部分是纪实的，小部分进行了虚构，情感是真实的。在这个夏天，我在上中、夜班带矿渣的间隙，总在灯光下搜寻它们，厮守和逗弄。我也一再提醒同事们晚上在工作时脚步放慢些望着脚下，别踩着它们。后来那只年老的蟾蜍我怀疑是被我们葛洲坝集团公司的大铲车车轮辗轧死的，因为这里只有铲车经过。许久，那两只小蟾蜍都还在，它们内心那份少失怙恃之痛也应该还在。只是进入秋天后，夜晚灯光下蛐蛐成片多了起来，两只小蟾蜍也不见了踪影，却是我不能说清的。
赵庆文，男，笔名瘦男(迅哥)。湖北省作协会员。在《中国新闻出版报》《工人曰报》《诗歌月刊》《青海曰报》《飞天》《中国诗歌》等刊发表四百多首诗歌。孜孜不倦追求纯诗写作。喜欢的诗观：“黄金在天空舞蹈，命令我歌唱”(曼德尔施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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