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于他
学无常师,事莫名于高效,不分门户,论莫定于有证。
冥心覃思,嘎嘎独造,一些个小品,别人不以为然,自己视之拱璧。看起来简单,无间寒暑,搭上一生完成之,未必满意。情生文,文生情,梁实秋《书房》说“周作人先生在北平八道湾的书房,原名苦雨斋,后改为苦茶庵,不离苦的味道”,得失难量,人生之苦?枯荣有数,行文之苦?放逸山林者,饮露餐烟,坐月披云,问道笔墨者,临帖治印,吟诗作画,看起来自如,暂且化解焦虑而已。自己难以规劝自己,别人也不曾说服,不忍放弃,也无进步,使命未竟,尚须前行,碌碌人生追求,找寻中渡过,虽不能及,心向往之。
括囊大典,网罗众家,沿波讨源,取精用弘,考据之不易;下词之准,状物之切,言外语意,还有千重,文章之不易;转折起伏,勾连揖让,疏密有致,虚实已然,书法之不易;神来之笔,宛然而出,精绝妙境,一片化机,绘画之不易。
在途状态,伴随一生,最终仍觉未竣。堆积如山中,没有哪篇哪幅无破音无破绽,直叫人怀疑能力学力、方式方法。位崇则身孤,望重则欢少,久而久之,凄凉油然。王国维投湖自尽后,清华园中无不悲伤,据《吴宓日记》载:黄节闻之,“大悲泣,泪涔涔下。谓以彼意度之,则王先生之死,必为不忍见中国从古代传来之文化礼教道德精神,今将日全行澌灭,故而自戕其身”。悲凉他人,实则移情自己,由第三人称而第一人称。盛大士《溪山卧游录》尝谓:“作画苍莽难,荒率更难,唯荒率乃益见苍莽。所谓荒率者,非专以枯淡取胜也。勾勒皴擦,随手变化而不见痕迹,大巧若拙,能到荒率地步,才是画家本领。”起心动念,此也移情。由相知而相惜,由自觉而觉他,语言形式塑造思维方式。著述者,抒一己之见,著而为书,以醒齐民之耳目;绘画者,以画为寄,不滞于物,怡情悦性之间,致人微醺而不能自已。
没有两件事能够等量齐观,或系数相异,或参照相异,即便相同之用,未必产生相同之果。各藏其心,不可测度,要求被承认的心理,人所共有,然自身的某些障碍,虽非缺陷,无法跃过,此或个体差异,个性所在,人之有性情,若天之有阴阳。
“你问我要走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无聊乃人生常态,有个目标,或可自律,使之看上去有聊。攀藤附葛,缒幽凿险,而在所不惜。王敬弘未尝教子孙学问,各随所欲,人问之,答曰:“丹朱不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棰。”只因有使命而自律,自律使人自由。反映在作品里,千山万山,无一笔是山,千水万水,无一笔是水,有处却是无,无处却是有。陈从周有言:“白本非色,而色自生;池水无色,而色最丰。色中求色,不如无色中求色。”此境化境,别番境地,黄宾虹与王伯敏书云:“有形影常人可见,取之较易;造化天地,有神有韵,此中内美,常人不可见。”正因如此,相识满天下,孤芳徒自赏。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移情于自然,人性与物理,皆受之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