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憎恨对方以便显得自己还行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边上有个租书的小店,跟绝大多数的租书店一样,叫半壁书屋,词汇之贫乏,可见一斑。我的金庸古龙都是在这个店里看完的。
半壁书屋偶尔也经营一些盗版书,几块钱一本的那种。主要是些鸡汤小故事什么的,像智慧背囊~故事会合集~青年文摘合集~男生女生合集一类的,挺畅销。贫乏的不光是词汇。
我曾在盗版书堆里买过一本书叫一生的忠告,是一个外交官写给儿子的书信整理起来的合集。说了很多讲文明懂礼貌的事儿。
彼时也没有系统的告诉一个中学生怎么才算是得体的那种课程(现在也没有,没人在乎是不是得体),这本书是我第一次接触关于什么叫得体的说辞。
上大学后,学校里偶尔礼堂组织那种公开课,有专门讲礼仪的,请来个礼仪专家(对,礼仪也有专家),就教一招一式,特别具体。
我那时候觉得这东西也算是社会知识吧,学的挺认真。一堂课下来,觉得收获不少。不过,主要作用也就是跟朋友吹牛的时候用:
“我告诉你呀,给人引路,你不能用一个手指头去指,你得用手掌”
“二郎腿翘起来,你脚尖不能冲着人”。
从那时起,行动上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希望可以得体一些。这想法现在看,很幼稚。
其实社会上很难有关于得体的统一标准。
一个标准要成立,最要紧的是具体场景里的双方有共识,别人知道你这么搞叫得体。不然机会很尴尬。
遗憾的是多数关于得体的共识范围很小。启蒙时期巴黎贵妇的沙龙上那些礼仪,到郊区还能用的就不多。
还有我前几天遇到的一件事。
我摁电梯回家。身后有两女一男。我看另一个电梯在17楼,一楼就这么一个电梯,就等了一下。其中一个绿头发的女生微笑说:不用。
电梯门一关,就听到外面女生说:什么样的变态男的,才会等别的女生一起上电梯啊!?
我很恼火,想来除了被叫变态,主要还是得体的行为表现出的礼貌,被浪费了。气得我想摁开电梯骂两句。因为电梯是需要卡扣刷一下才能往上走,女生的话一句没糟践,都听到了。
转念想,一个刚成年的男生跟两个女生上楼,我骂两句,男的下不来台,要表现一下。虽然他身材小鸡子一样,可我还是担心他咽不下这口气。那些年轻男子血气上涌搞出来的凶杀案例,从我眼前一幕幕浮现。
加上现在孩子长得着急,万一他要是个未成年,再忏悔忏悔,社会那肯定是要爱护挽救的。万一网络传开了,非得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中年油腻男,老不正经,调戏人家姑娘……。我这就是牺牲自己培养出一条“好汉”,太不值了。
思绪飘飞,电梯到了。
意难平,不想吃饭,拿起本书,翻了几页。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刚刚两男一女其中的绿头发女生。
原来是:疫情了,她们工作的店家倒闭了,新的工作不好找,要退房回老家。说有些东西带不走,问是否有需要的。可以低价卖给我。
我思考了半分钟,那个在我想象里已经开始忏悔的凶手小男生没在,于是就说
“我没什么需要的东西。您去别家敲门时,可以跟室友结伴,现在社会,变态多,很多!!!”
说完了,并没有觉得心情好些。
忽然就想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里头那个絮絮叨叨的中年男公务员,猥琐,丑陋,胆小如鼠,又睚眦必报。我想,这就是他们眼里的我。就想,我到现在还觉得那男生会还未成年就得被“挽救”。那个绿头发的女生不是正经人(其实这毫无根据,我自己就染过)
这可能不叫代沟,因为代沟是一条线上的不同的点。这可能就是不同的线。我从不害怕会有人跟我竞争,追赶我要走的路,大家早都去了别的地方。
大家只是用憎恨对方的方式以便让自己觉得,这生活,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