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宁 | 你有桃花运

一上车，梅子就觉得不对劲儿，这是八号车厢吗？她扭头问站在车厢门口的列车员。列车员说，是。梅子说，咋这样的？列车员说，都这样。加班儿车，都是这种。

梅子顺着走廊进去，发现全是卧铺。她走了一段，也没看见八号位子在哪儿。她拿出车票又看了看，不错，是八号。她低下头来寻找，无奈里边乱哄哄的，空气光线也不好，飘荡着一股车厢里特有的浑浊味儿。她问面前的一个人，你这儿是几号？那人问，你是几号？梅子说，八号。那人站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扭头又看自己刚才坐的位子，他核对了一下，说，就这儿，你坐吧。

梅子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座位了。可她刚一放松，就看见刚才那个人站在一边，她赶紧往里挪了一下，说，来，我们挤挤，一起坐吧。

那人说，不了，你坐吧。我们男人站会儿没事儿。

过了一会儿，梅子看他还站在那儿，又挪了一下，说，挤挤，一起坐吧。

你坐你坐，我到那边看看去。说着男人就往一边走了。

旁边的三个人像是一家人，这会儿都在吃方便面。满脸是汗。连挑带吸溜的。梅子看见对面那个女人看着她，就问，从哪儿上的车？

她说，始发站。

哟，那你坐了好长时间了？

嗯。

累不累啊？坐车也挺累人的。

有啥办法呢，过年了，要回家。我们都是在外边打工的。

那你一个人？

一个人！

梅子愣了一下，咋这样说话？带情绪的。

你是……

也是回家。

到哪儿？

商都。

哟，你咋坐这趟车，它要往省城拐的。她煞有介事地说。

真的？

真的。

你咋知道的？

听他们说的。

哟，是不是我上错车了？梅子赶紧拿出车票看了看，没错呀。又站起来想去找列车员问问，匆忙间，踩了一个人的脚。梅子说对不起。那人还是瞪了她一眼。梅子往前走，一边说让一让，还是碰着一个端着一碗泡方便面的人，油水洒了两人一身。梅子忙说，对不起。屁股又撞到一件行李上，疼了好几下。最后也没找到列车员。梅子沮丧地回到座位上。咋能这样走嘛？拐省城干什么？梅子嘟囔着说。

加班车，不按常规走的。她平静地说。

哦，也可能。梅子想，正常车也不按规矩走的。上次坐车，走到荒草野地里，哐当一下停那儿了。直到三个小时后，人都快疯了，这时，一列拉着窗帘捂得严严实实的火车飞过来又飞过去，它才咕咚一声呜呜上路了。

几个乘警过来了，梅子赶紧问，这车还要拐省城去吗？

谁说的？

梅子看了一眼对面那女人，说，是不是呀？

没有的事儿。这不正往北京方向开嘛。

哦。吓我一跳。这就放心了。梅子再看那女人，她却把脸扭过去了。

刚才往一边去的那男人回来了，把走廊边上的座椅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坐下来。

对面那女人凑过去，脸对脸看着。

有点儿……梅子想。就算是在陌生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也得有个分寸界限吧。

刚才吃方便面的那个孩子，要睡觉。他爬到上铺，往下递鞋时，扑簌簌的灰尘擦着梅子的鼻尖掉到下面。

走廊座椅上的两个人也在吃方便面。离得更近了。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嘴。那女人还不时地往这边瞟一眼。

……梅子的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亮，明白了——他们是两口子！

刚才的一幕幕情景再现……梅子的脑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她瞥一眼那边，那女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儿兴高采烈。梅子的肚皮鼓起来。呼吸也不均匀了。衣服上的油迹也在那儿呲牙咧嘴地张牙舞爪……

公交站台上站了几个人，一个人看着梅子，说，你脸色不好。

梅子瞥他一眼，没理他。好不好碍你啥事儿？

他走近一步，说，我会看手相。很准的。

梅子看他一眼，把手伸出去，爱看不看！

他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你有桃花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