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古迹】淡岩秋月：“永州八景”怎可将之抹去？

【永州古迹】淡岩秋月：“永州八景”怎可将之抹去？

图/文陈瑜

据说，现在的永州八景中用“廻龙夕照”取代了“淡岩秋月”，淡岩秋月已经不再是永州八景之一，易先根老师说，永州八景中，一年有四季：萍洲春涨，恩院风荷，淡岩秋月，愚溪眺雪，季季优美，去掉“淡岩秋月”也就去掉了美好的秋景;一天有四时：朝阳旭日是早晨，香零烟雨是上午，绿天蕉影是中午，山寺晚钟是傍晚，时时皆秀，如果加一个“廻龙夕照”也就与山寺晚钟同时。过好每一年，活好每一天是“永州八景”最美好的愿望。

淡岩不在零陵城中,淡岩也曾一度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按照国家三线建设“靠山、分散、进洞”的建设要求，为了战备的需要，1966年国防科工委就将湖南省建华机械厂选址在这里，在那个“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年代，在那个还不知道文物为何物的时代，这个洞就自然成为了首选，淡岩洞就成了两千多名职工上班的军用产品生产线。因建华厂是军工保密单位，严格的门岗，神秘的生产，淡岩就自然不再是一个自然景观，成为了“保家卫国”的战斗生产阵地。

来到洞口，两块文物牌吸引了我，一块是一九七二年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立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标牌“淡岩”，另一块是一九八四年立的湖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标牌“淡岩秋月”。

深入长长的、深深的隧道，如同抗战时期的地道，叮咚的水滴和咚咚的脚步声，就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森严感，继续沿洞前行，里面是高大广博的大洞，岩壁上大量的碑刻，让我们目不暇接。由于生产线已经搬出，各种生产设备和工房都已废弃，里面阴暗潮湿，阴风淅沥，墙壁上“工业学大庆”字样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依稀可见。

洞内真的很大，高得出奇，抬眼仰望，天空就如同一轮明月高悬，此刻我就明白了淡岩与秋月的联系。

淡岩洞内有黑亮二岩。亮岩洞口上方石刻“澹岩”二字，进口处有踏步、舂米及半月形台基。据说在淡岩内，有个昙花一现的自然奇观：每年农历八月十五午夜时分，皎洁的月光穿过岩顶的天然石洞射入岩内，照亮一方石台，形成半圆形状，貌似一轮新月，因此，这一景观成为了永州八景之一的“淡岩秋月”。

黑岩面积约莫一千平方米，地面平坦，上部为穹窿顶，内有石田、石臼、石龙、石人等天然造型，岩内冬暖夏凉。岩内有宋至清代石刻200余方。其中宋刻152块，元代2块，明代28块，清代24块，现仅存35块，绝大部分因建华机械厂建厂房所毁。自宋熙宁七年（1074年）柳应辰题记始，宋代黄庭坚、周敦颐、范祖禹、杨万里、李建中，明代张勉学、王泮，清代周崇傅等在此留下了大量诗文，尤其是黄庭坚“永州淡岩天下稀”已成千古绝唱。

为何取名“淡岩”？繁体“澹嚴”。关于澹岩之名，康熙三十三年版《永州府志》载：“宋令王淮记云：岩，去城二十五里许，有一门壁立万丈，东南角有一石窍，昔有澹姓者家焉，遂名澹岩。旧经云：有周正实者，秦始皇时人，隐居于此，凡一切未来之事皆能先知，始皇三召不起，复尸解焉”。由此可知，澹岩之名有两种说法，一与澹姓有关，因其居家于此，故称澹岩；二与澹泊有关，因秦朝周正实三次被秦始皇征召，不愿出仕，而甘愿淡泊于此岩之中，于是，澹岩有澹泊名利之意。

据传，周贞实好游山玩水，且才情横溢，尤其擅书法，其字迹刀法如锋棱劲挺，并起止有序，与甲骨文的刀法如出一辙，在永州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方石刻，即双牌承平洞的“贞实来游”，这方留题就出自周贞实之手。周贞实倒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不得而知，且又无法考证。但秦始皇三次颁诏要他到朝廷为官，这个周贞实肯定就不是一个平常、平庸之辈。也许他不满于秦始皇的暴政，也许他看破了滚滚红尘，放弃了高官厚禄，在淡岩隐居下来，悠哉乐哉，与世无争，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淡岩的名声也许是因周贞实与秦始皇“三请”而不顾的傲世风骨而起。自古文人士子都有桀傲不驯的愤世情怀，无论汉魏文人的清峻，唐宋文人的不羁与开放，宋代文人的慷慨或悲凉......等等，也许无一例外的都沾染了周贞实的这种习气。太史黄庭坚最早为周贞实精神唱赞歌的人，曾作诗二首，其一云：“去城二十五里近，天与隔心俗子尘。青蛙秋虫不到耳，夏凉冬暖总宜人。岩中清磬僧定起，洞口绿树千家春。惜哉此山世未显，不得雄文鑱翠珉。” 其二云：“ 淡山淡姓人安在，征君避秦亦不归。石门竹径几时有，琼台瑶室至今疑。回中明洁坐十客，亦可呼乐醉舞衣。阆州城南果何似？永州淡岩天下稀！”

被称之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杨万里，在他由赣州司户调零陵县丞后，终于有机会让自己与久仰的淡岩亲密了一回。淡岩入梦，让他寝食不安；淡岩美景，令他魂牵梦绕。次日一早便作《宿淡岩》一诗，其诗曰：“径仄愁斜步，溪深怯正看。破船不能渡，晴色敢辞寒。白退山云细，青还玉宇宽。险艰明已济，魂梦未渠安。”

周敦颐在任永州通判的三年间，曾先后三次来淡岩，凭吊怀古是其一，感于周贞实的避世不争；赋诗题记是为秋月所动，谓之其二。其有：“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谁道二千年远事，而今只在眼前头”的诗句，于是便有人臆断：周敦颐之所以著《太极图说》，说不定就是受了这淡岩和他生身故里道州月岩的阴阳变化的启迪，终于悟出了“无极而太极”万物始终的大道。

徐霞客来淡岩那年是明崇祯十年，即公元1637年，天公不作美，迎接他的是惊雷和大雨。但这一切并未扫去他对淡岩的游兴，他不仅冒雨而来，还登上淡山，其“东瞰官舍后廻谷，顿若仙凡分界”；“西眺山下平畴，另成一境，桑麻其中，有进贤江发源自南龙洞，东来直逼山麓。”极目之下的此番情景，怎能不令徐霞客心旌摇曳。

名人是淡岩的最好推手，多少人因名人造访之地而趋之若鹜。除上述提到过的宋人黄庭坚、周敦颐、杨万里、徐霞客等大家之外，残留的碑记最显目的有柳拱辰题刻、零陵郡守卫樵诗刻、张学勉诗刻、管大勋诗刻等。至今仍存于淡岩的“回中”二字，未见年款，也未署名，据考证应为秦人所刻。

淡山不淡，它古树参天，草木葳蕤，有着秀丽的景色；淡岩不淡，它有着无尽的清幽，还有着如梦如幻般的意境。《零陵县志》载：“山有二门，岩壁万仞，直向天空。东南角一石窍，遥瞩云日，仰望如窗户，洞照甚明。中有淡山寺、楼屋、宇、殿，隐石罅中，风雨不能及岩，夏则寒沁肌骨，冬则温然如春，四顾洞壁，似溶冶所成。石田、石臼、石龙、石人之属，各列变况，窍中幽黑处，秉炬行三数里通暗岩，古今莫测其远近。”这段文字，形象而生动地道出了淡岩之奇之幽之妙之神秘。宋代文士蒋之奇赋诗赞曰：“宽平可容万人坐，仰视有若覆盎盆。虚明最宜朝阳照，隐晦常有墨云屯。蟠虬乔矫垂乳下，异兽突兀巨石蹲……只疑七窍混沌在，五窍忘失两窍存。”

在观赏了“天窗”美景，享受了浩荡天风之后，我们就在洞内转悠起来。岩壁上一幅幅的诗刻,顿时照亮了我的眼球。这些石刻都具有及其高超的书法艺术，集楷、行、草、隶、篆之大成。我观赏着这石刻的诗文，石刻的书法艺术，全身心都陶醉了。

已是知天命的我，常以淡定、淡然自居，游淡岩并非仰慕其独特的风景，而是奔“淡”而来，“淡”是淡山淡水，也是淡岩的真谛。 “君子淡以成”、 “大味必淡”，最后就是“看淡了”，这不是一个人的颓废而是一个人行走到了作为人的更高境界，淡是无为，是不争。凡浮华终归，脚踏实地，有为无为，这才可以品味人生的真谛，莫不是一种佳品境界，凡人到此而来，无不有“淡味人生”感慨，就可以放下名利，就会有一种新的修炼。

游“淡岩”者，恍惚遗忘了所谓“淡岩秋月”的胜景，也放弃了摩岩石刻的品鉴，不自觉的变成了一次灵魂的洗涤，心静无物，心澹无欲，足可以放下虚无，放弃追逐，求一份心境的安宁与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