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入围戛纳电影节,为什么《气球》是11月最不容错过的电影?
从《阿拉姜色》到《撞死了一只羊》再到《随风飘散》,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藏族题材影片开始走进大众视野。昨天,导演万玛才旦的第七部聚焦藏族的影片《气球》在国内公映。
这部入围过2019年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影片、多伦多电影节“当代世界单元”等数十个国际电影节的,从剧本构思到改写小说再到成片,已经耗费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终于登陆大银幕。
同万玛才旦以往的藏族题材电影相比,这一次《气球》是一部不同的作品,它从简单的藏族家庭生活出发,将藏族女性的生活心酸刻画得极尽真实。
《气球》由知名导演万玛才旦执导,改编自万玛才旦本人的同名小说,电影经历了剧本到小说,再到剧本的创作历程。影片将时间设定在上世纪末计划生育刚刚推行的时期,以西藏为背景,讲述了一段灵魂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男主人公达杰一家因一只普通的避孕套卷入了一系列尴尬而又难以抉择的事件当中,他们原本宁静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破。
——这是有少许剧透但不影响观影,放心下滑的分界线——
一个避孕套是全片故事的开端。
故事一上来,一望无垠的草地和成群结队羊群就将观众带入了典型的西藏风景之中。主人公达杰的两个小儿子,在家里偷了父母领的计生工具避孕套。天真无邪的两人将避孕套吹成“气球”,在草原玩耍,这是气球在片中第一次出现。
爷爷没有察觉到“气球”的异样,父亲达杰发现后却又羞又恼,因为孩子手中的气球,其实是偷来的避孕套。
而在当时那个计划生育刚开始推行的年代,避孕套好像还是难以当众提及的隐晦之物。面对爷爷的疑问,达杰只能“承认”:那就是“气球”。
正如一只代表现代文明的“避孕套”,在达杰口中竟变成了难以言说的“气球”,现代化最重要的不是工具,而是思维观念,两代人因为现代生活产生的鸿沟昭然若揭。
也因为达杰在孩子面前的这次不真实发言,也为两个小儿子后面再次偷避孕套吹气球,从而造成一系列悲剧矛盾埋下了伏笔。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性,女主人公卓嘎不仅需要劳作,照顾羔羊,还需要承担着对家庭、家人们的大部分照料工作。
在故事的前半段,卓嘎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形象。在生活中,她辅佐丈夫,照顾孩子和老人;在情感上,她从一而忠,还成功安排了妹妹卓玛和前男友见面,化解了出家前的红尘往事;在精神上,她隐忍周遭一切的不如意,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可是,隐忍到尽头,等来的必定是“爆发”。
所有矛盾因一次意外而陷入深渊——卓嘎怀孕了。
面对已经有三个儿子的沉重生活负担,以及超生会罚款的政策现实,卓嘎考虑拿掉肚子里的小孩。偏偏这时候,达杰的父亲去世,时间的巧合让思想传统的达杰坚信,孩子是去世父亲的灵魂轮回转世。这让卓嘎想拿掉孩子的愿望,不再仅局限于个人的考量,而是要面对更多有关信仰的拷问和家庭的责任。
面对现实的各种问题和压力,这个藏族家庭原本宁静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破,原本过着恩爱生活的夫妻俩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天晚上,卓嘎拿出自己的勇气,第一次反抗了丈夫,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想要堕胎。言语之间,他们爆发了冲突,丈夫打了她一巴掌。
信仰与现实交错之下,母性乃至人性到底该何去何从?电影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卓嘎选择和妹妹卓玛去寺庙住一段时间,她可能需要信仰修补自己和丈夫的关系,也可能是去静静等待新生儿的降临。
整个故事都聚焦在这个藏民家庭的生活窘境,将儿童与成人视角对立,女性与男性视角对立,传统与现实生活对立~
影片中有两个令小戏惊艳的镜头语言运用。
第一个是两个弟弟取下哥哥身上的痣(被视为奶奶转世的印记),在沙漠上向着无尽蓝天追着跑。
《气球》里面大儿子身上生下来就有一个痣,而在老一辈眼里,痣是一个转世的象征。因为和去世的奶奶身上的痣在同一个地方,大儿子被说是奶奶转世。
因此,他的存在更像是奶奶转世回到家中,而不是完整意义上具有独立人格的人。
在影片的一个超梦幻境中,弟弟在梦里面把这个象征的痣拿掉,然后跑掉。本来很现实的故事,通过这种略带荒诞的东西表现出来。就像是在梦里,可以把象征转世的标志拿走跑掉,做回他自己。
没有了这个痣,他就只是他自己,是自己独立的人和人格。
这就像我们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走不出去的圈地,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影响,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一颗痣,一生下来就被人打上了标签。
而这样一颗小小的痣也许正是一个人所不能承受之重,又或许是压抑一个人奔向飞扬自由的封印。
第二个就是在电影《气球》后半段中,有大量的手持长镜头运用。
影片前面部分基本上都是固定镜头。但在后半部分,随着人物矛盾的激化,传统与现实的对立,使得整体的氛围显得不再平静,所有的人物都或多或少处在某种焦虑之中,空气中充满着不安的感觉。
而手持镜头移动的方式,不仅能够增加人物的焦灼感,贴近人物、贴近故事的情绪,还能让观影者也被带入其中,切身感受到的电影内的焦躁不安。
特别是上图这一段卓玛躺在医院病床上准备接受堕胎手术时的场景拍摄最为典型。
坚信肚子里未出世孩子是爷爷转世的丈夫和大孩子,匆匆忙忙激动地从医院大厅跑向手术台。导演通过丈夫第一视角起伏镜头的运用,让我们直观地从丈夫的角度看到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卓玛,那种痛苦、无助又稍显怯懦的状态。同时,又给丈夫本身的情绪起伏增强了代入感。
整部影片最精妙的设计,无疑是一头一尾,红白两个气球的隐喻。
从开始的白气球到结束的红气球,仿佛是对人生轮回的注释,人物的命运也以红白气球的轮回交织在一起。
影片的开场,万玛才旦借以孩子的纯真视角,透过白色气球的朦胧视觉艺术,开始一点点地撕开生活下的激流暗涌。
“气球”这个意向对于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都能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在孩子眼里,“气球”可以是偷偷从枕头底下拿走并吹起的白色气球,也可以是爸爸买回来的红色鲜艳大气球。
而在大人眼里,“气球”可以是羞于启齿,难以言说的计生工具,同时也是一种对个人欲望的束缚与限制。
在影片中,“气球”不仅仅是“气球”,它是人们传统的保守观念,是一直流传至今的信仰传送;同时也是身为女性的卓嘎,自主意识觉醒的起始点,是现代文明浪潮的推动力。
影片的结尾,再次出现两只红气球。一个在原地崩裂,象征现代文明正在逐渐冲击着这片古老传统的藏族世界;另一个则向天际飞去,代表着新时代藏族女性关于人格的信仰觉醒。
最后,当小孩子手里的气球飞向遥远的天空,每个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望着腾空而起的红气球,若有所思。
因为那不仅是“气球”,更是希望。
气球有了,破了,没了,飞了。没有人知道,它会飞向哪里,又能飞得多高。飞向天空的红气球完成了整个故事的情感归属。然而,气球之下的每个人,又该如何得到解脱?
在红白两种气球的串联之下,整部影片的主题就是传统思想和现代文明冲突。在这片广袤深邃的土地上,生老病死、繁衍生息,看着和谐的一家,却有着无法调和的挑战。主人公达杰一家人涵盖了人的一生中各个年龄阶段,每个年龄段他们都有着过去与现今的矛盾:
面对现代事物迷惑的老人;
纠结打胎与生育的夫妻;
削发为尼却偶遇了之前的恋情男友的出家尼姑;
懵懂的少年错将避孕套当成了玩具气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改变,可能会产生矛盾,可能会付出代价,但终究会如同这“气球”一般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