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香‖文/Chaos
彼岸生香
夜晚的风带有三分清冷，比不得黎城的风七分燥热。许是刚过雨露的原因，路面的泥土纷纷缴械投降乱成一窝，玷污了草儿嫩绿身躯。
“啧。”
这是宋屿来到这偏僻小山村之后的第N次烦闷。
她讨厌树上叽叽喳喳乱叫的蜂虫，讨厌会把漂亮裙子和鞋弄的脏兮兮的泥土，讨厌坑坑洼洼的山路，讨厌时不时会出来恶作剧的鸡鸭猪羊，讨厌反复无常的雨水和风暴，讨厌村里人不怀好意的问候和指指点点……
总之，宋屿讨厌这农村里的一切。
绕是如此，盘踞黎城商业圈的父亲还是毅然决然的在暑假强迫她回到了这个她未曾待过几载、没有任何记忆的，所谓的故乡。
美名其曰“体验生活”，实则是另类意义的变形计。
但她无法拒绝，只能听从安排。
宋屿望了望远方的大山，无奈摇摇头，抽出纸巾弯下腰去擦拭被泥土殃及的白色帆布鞋，原本洁白的纸巾立马刻脏污，被无情的丢落山间。
雨后的山路不好走是真的。白色帆布鞋再次被渲染，泥土遮蔽的石块台阶更加模糊不清。
“啊！——”
不识山路的城市女孩宋屿光荣的与阡陌小径来了个亲密接触，亮堂堂的挂了彩。宋屿心生郁闷，却明白自己再怎么生气也是无能狂怒。暗自低落了一会儿，她慢慢撑着起来，腿伤了走不了，只好一瘸一拐的挪到旁边还算干净的石板上，一动不动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咬牙切齿。
“我以后再也不来这破村子了！”
宋屿想起来刚到这个地方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心里又气又急下意识就喊了出来。只是可惜的是，除了山间穿来几声鸟儿啼叫，再无回应。
宋屿意识到自己再次无能狂怒的尴尬，就继续坐在石板上生闷气。没过多久，稀里哗啦的又下起小雨。
宋屿撑着石板慢慢起身，抬头却发现自己头顶有把青色的伞稳稳立住，她疑惑了回头，耳里撞进一道清澈的声线。
“你还好吗？”
宋屿循声转头，说话的是位少年。相貌清秀干净，穿着普通的白体恤，背着个黑色的书包，手里还拿着两根沾满泥渍的……香菜？
宋屿颇有些敬佩自己还能认出来芹香菜，多亏了自家御用厨师最喜欢用香菜来点缀菜品。
宋屿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然后出声，“你是从城市里来的吗？”
少年一头雾水，愣了愣，还是好心的给她回了个微笑。
“嗯？你好像伤的不轻。”
少年这一笑让宋屿清醒了不少，情绪一激动脚上没忍住施了力。
“嘶——”
她满脸歉意望向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腿上的伤口。“抱歉。请问这附近有医院吗？我刚刚从城里来……”
“医院？你说的应该是医馆吧。”
少年若有所思，转身在杂草堆里拐了一根树杈递给宋屿。
“给……我带你去。”
……
农村与城市不同，这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夜夜笙歌，只有淡淡拉下的黑幕和一轮新月。在去医馆的路上，宋屿和少年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少年的嗓音清澈好听，他说他叫齐暮，趁着暑假空闲，在这给那被称作神医的许老先生当学徒。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遇见她，是因为许先生遣他去山里采摘一味草药，路途中看见宋屿一个女孩孤零零的坐在路边，感到奇怪才出口询问。
等走到医馆，星星也已悉数爬上枝头。齐暮小心翼翼的推开来医馆大门，宋屿杵着树棍慢慢跟在他身后，看见了满院子草药，夹杂着浅浅的芳草味儿。
“先生？”齐暮试探着开口，“砰！”正门扔出来一块木棍。
“臭小子！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知道回来？”房里传来苍劲有力的声音。宋屿被吓的一哆嗦，手里的树杈也松了手，眼看重心不稳，齐暮眼疾手快的递上一只手，宋屿来不及多想便抓了上去。
体恤的袖口也沾染了雨露，点点滴滴渗透到宋屿掌心，月牙儿发现少女红了半边脸。
“谢谢……”
齐暮点点头，继续扶着宋屿走到到旁边小亭里，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先生是因为我晚归生气了……但是你的伤不能耽搁，所以只好由我给你看看，抱歉。”
虽然城市里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难闻，但是好歹有止痛药而且疗效快。哪像这山村……宋屿正小声嘀咕，抬头却撞进少年有光的眼眸，心虚几分，弱弱道：“好啊，麻烦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给你付医药费的！”
“……”齐暮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拿草药。
月牙儿伴着云层时隐时现，照耀着少年少女的身影也时隐时现。
等到齐暮完全处理好宋屿的伤口，宋屿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嘴里还时断时续的念念有词：“……什么东西啊……我要回家……还挺好吃……哈哈哈哈……”
“傻瓜。”
齐暮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件白色小毯盖在女孩身上，自己转身继续捣鼓药材。
翌晨，太阳光辉洒落在山间，激起了几声鸟叫。这时，宋屿也醒了，不巧抖落了身上的毯子，随即看见自己的伤口被细心包扎过，心里泛起一阵温暖。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这时齐暮端着碗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的是白格子衬衫。
“……已经好多了。”齐暮将碗递给宋屿，俯身将毯子拾起，嘴角扯起弧度。
“喝点粥吧，等会我送你回家。”
“……谢谢你。”宋屿愣住，家？在这里如何有安心生存的家呢……她自嘲的笑了笑，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粥。
……
齐暮走得很慢。在山间小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在这里还习惯吗？”齐暮侧头望向宋屿。“……不太习惯……”宋屿不满的撇撇嘴，抬头望着周围的山林，继续说，“他们是不是说我总是装腔作势，大小姐脾气太盛，就知道摆架子，不如早点滚出他们的村子？”
“他们是谁？”
“村子的人啊……”宋屿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少年耐心开导，语气不自觉的开始放柔。
……
自从认识了齐暮，宋屿在这乡间再未曾感觉过孤单。
她怕虫，齐暮就带她去萤火虫林为她营造一片星空；在蝉和知了的伴奏下为她唱响一首首乐曲。
他带她认遍山间各种小路，带她在大雨过后收集雨水，闻闻泥土中夹杂的青草香味；他带她为鸡鸭猪羊起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名字，当它们的指挥官；他带她认识乡里乡亲，为她辩解各种误会。
他还会带她看雨后的第一抹彩虹，温柔的笑着问她“出来看星星吗？”，会烹饪鱼虾佳肴让她赞不绝口心服口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宋屿在城里感受不到的。
有齐暮陪伴，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得多。曾经度日如年的厌恶无奈都被一个叫齐暮的少年融化了。
临走那天，宋屿给齐暮留了一封信。她不忍跟他当面道别，怕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又会不小心说了扭转心意的话，怕自己踏不出离开的步伐。
后来宋屿回到城市，总感觉城市里的月牙儿没有乡里的明亮。
……
梦中偶尔遇见那晚。星星在黑夜里眨眼，少年和少女不知道是第几次聚在屋顶。月亮隐了云层又探出头，宋屿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耷拉下来。半晌，嘴里喃喃嘀咕：
“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了……齐暮……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傻瓜。”少年一怔，随即微微轻笑。
“哪是一点点。”
作者简介：漂泊在那平庸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