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文/小予啊

傻子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傻子。

我也觉得他是个傻子。他每天傻乎乎的，总是耷拉个脑袋，偶尔抬头看你一眼也是眼神呆滞的，朝你傻傻的笑，想尿尿了会在路边不顾形象地撒尿。被路过的人看见会大声笑他是个疯子，女孩子则会尖叫然后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偷偷从指缝看一眼。然后他也合群的大声笑起来，依旧是傻乎乎的，呵呵的笑。

他是谁？他是我的小学同学，一个我至今无法释怀，有所亏欠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一直都是不平静的。跟谁玩，不跟谁玩都是有讲究的:要么你要成绩好，要么有别的特长，要么老师的孩子。你要三样都不沾边，那你一定要有个好性子，你要是都没有，不好意思，很可能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而他，刚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成绩不好，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一个做老师的家长，身上永远脏兮兮的，鼻涕水好像永远也擦不干，一天都能听到他在后面“吸溜、吸溜”吸鼻涕的生意。完全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老师也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毕竟他总是拖了班级的后腿。小学学校小，二年级只有两个班，我们是一班。两个班级都是同几个老师教的，所以有什么测试基本都是一班考完二班考，老师也会经常性地拿俩个班级比较，一班总是差一点。所以每每老师说分数时，同学们表示惋惜的同时也不忘抱怨说班里有某些人拖后腿太严重 不然二班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语气阴阳怪气的，这时所有人都会看着他，他发现所有人看着自己，依旧嘿嘿的笑着。我那时也才七八岁，年少无知，凭着自己成绩好，又被二班压了好几次，心内自然是气极，于是说出极中伤人，又不顾人自尊的话:“你还好意思笑，你知道你有多没用吗？什么也不会，只会拖后腿，你来读什么书，回家种地都没人要，你个傻子！”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陆陆续续有人大声说傻子，从一片笑声中尖锐地冒出来“傻子！”“傻子！”“傻子！”最后居然变成集体异口同声地大喊“傻子！傻子！傻子！”仿佛是给人加油打气般那样大声，那样开心。

他听了我的话，愣愣的，又听见同学们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叫喊声，脸涨得通红，眼中也充满了泪水，只是还未滚落下来，他便赶紧低着脑袋使劲往桌洞里躲，低头低的猛了，头磕上了桌边，疼的他用手揉了两下，又用黑黝黝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老师估计也觉得不太好，赶紧叫大家停下来，都面向她，也没有说一句大家不要嘲笑他、欺负他之类的话，直接就说开始上课，然后讲起了课文。

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心里莫名腾起一股骄傲，也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我是班级第一，是班长，只要我说什么大家都听我的，我不要这个傻子来拖班级后腿，我要赶走他！这个念头疯狂地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最后盘踞了我的心。

那堂课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一下课我的小跟班就围了过来，我告诉了她们我的想法，她们有些害怕，我觉得她们都是胆小鬼，于是我一扭头就走到他面前。他似乎忘记了上一节课的羞辱，吸了一下鼻涕，嘿嘿对我笑，头上有个小包，应该是刚刚撞的，已经没有泪水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我越看越觉得恶心，我恶狠狠的对他说:“明天你不许来上课，你再来我就打你，所有人都会打你，听到了吗？”他似乎听懂了，又低下头，不说话，我感觉被忽视了，同学们都在看着我，我连火烧一样烫，为了不丢面子，我推了他一把，又问了一句:“听见了吗？”他真的很瘦，我推他的时候只感觉到骨头硌到我的手，没有肉一样。他还是不说话，我这回真生气了，我是班长，你凭什么不听我的，还让同学看我笑话，我使劲推他一把，他差一点摔了，我又大声说了一遍，他总算微微点点头，然后把头低的不能再低。

我的目的得逞了，得意洋洋地回到座位，感觉所有人看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崇拜。我没有再注意他。只是第二天他果然没来，我十分开心，终于没有人拖后腿了。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课讲到一半，一个干巴巴，身材矮小的老人敲了敲门找班主任，班主任让我们自习。老师一走，嘴快的同学立马说:“这个人我认识，是傻子的爷爷！”教室立马叽叽喳喳一片声音，透过窗户虽然听不见讲的什么，只是说的最后，老人抹了抹眼泪，头发花白，偻着背十分失落的走了，苍老的背影仿佛随时会消失。

后来接到通知傻子休学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很开心，测试的时候我们也超过了二班好几次，只是依旧不是次次，每次还是很勉强超过零点几分。那是我还不懂，为了那么个不知所谓的平均分而让一个孩子失去学习的机会是多么罪大恶极。

暑假的一天我开开心心穿上漂亮的花裙子准备去大姨家玩，因为大姨家有很多好吃的饼干和糖果。可我走到半路居然看到一条到我胸口大的大狗，脖子上只剩一个项圈，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链子，眼睛通红，咧着嘴淌着口水，后腿后弓，前腿伸直，做成准备攻击的姿势。我本身就怕极了狗，更何况是那么大一条狗，我一下子脑子空白一片，动弹不得，明明满心的害怕，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从角落跑出一个人拉着我就跑，我也没注意是谁，只听到狗叫越来越近，只得拼命地跑，他拐了一个弯，我一个不注意差点摔了，眼前豁然一个大池塘，他拉着我就往里跳，我又不会水，，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最后爬上他的背，他只能背着我游，我听见后面狗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并没有追上来，很快就到了岸的那头，狗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它去了哪，总之我安全了。我长长呼一口气，这时耳边传来两个字:“班长。”声音怯怯的，我如遭雷击，是“傻子”的声音。我回头，的确是他，虽然他已经剪了短发，可他脏兮兮的衣服，傻兮兮地笑着，不是他还能有谁。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我曾经那么对他，他居然救了我，我脸通红，什么也没说就赶紧跑了。因为我羞愧。

绕了很远的路，也没有心情再去大姨家了，怕再遇到那条狗，匆匆地往家跑，等我到家了，裙子也差不多晒干了，我没敢告诉家里人。后来也一直想去谢谢他，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也不好意思问别人。直到我五年级毕业，开始要去省城上学了，我也十二三岁了，我决定去他家亲自谢谢当年的事，好不容易从之前的同学那旁敲侧击到他家地址，结果我去时才发现，那个小小的泥房子早已经人去楼空了，至于去哪了，我再也没打听到过，尽管我问了很多人，仿佛他们一夜之间就没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现在才明白，当年，我是有多么幼稚无知，我剥夺了一个孩子学习的权利，再后来，我连一声谢谢也没有，亏他叫我一声班长，我简直羞愧至极。

如果有机会，我会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再告诉他谢谢。不，一声是不够的，我有很多对不起，也有很多谢谢想要和他说，可惜没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