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化：鬼话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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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连篇
辛化
农历七月十四深夜，乡村石拱桥上，一老鬼坐在桥头。
“唦、唦、唦………”随着只有鬼才听得见的脚步声，一小鬼往桥这边走来。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小鬼在桥前停了下来。
“别鬼鬼祟祟的，这么晚了，哪来的人？你我都是鬼，你是小鬼，我是老鬼。”
“嘿嘿！”小鬼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一边做着鬼脸，一边阴惨惨的笑。
“你不认识我吧？我是你太爷爷！”
“太爷爷？”小鬼湊到老鬼脸前：“你真是我太爷爷？”
“你不信？我可不骗你。你在世间做人的时候，我每年都来看过你。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太爷爷！”小鬼使劲搔着后脑勺：“我想起来了，您就是那个当过知府的太爷爷？”
“哈哈！是呢！是呢！”
“太爷爷好！太爷爷好！”小鬼忙着上前叩头。
“玄孙啊，自家人，就不要拘礼了，快过来陪太爷爷说说话。”
“太爷爷！在阴间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看到过您？”小鬼挨着老鬼坐下。
“我在世的时候清正廉洁，死后升天做了神仙，你在阴间自然见不着我。”
“太爷爷是神仙，那您刚在怎么自称老鬼？”
“世人说神出鬼没，在他们眼里还不是神鬼不分，你说是不是？”
“是，是。”小鬼连连点头“哪您在仙界是做什么事的？”
“我管着大事呢！我是雨神的副手，掌管着布云下雨，相当于人间的副部级干部吧。”
“当这么大的官啊，哪您权力应该蛮大吧？可是老家这么热的天，都快两个月没有下雨了，您老人家也不照顾照顾？”小鬼有点疑惑。
“玄孙啊，这你就不懂了。虽说哪里下雨哪里不下雨，我能说了算，但为什么不为家乡下点雨，这事有讲究的。”
“有什么讲究，不就是下场雨吗？”小鬼有点云里雾里。
“你想啊，过世了的人，只有鬼节才能回老家一次，一年的开销是不是就靠后辈们这会儿烧点纸钱？你再想，后辈能记得父亲、记得爷爷，烧点纸钱给他们就不错了，哪还记得太爷爷和其他祖宗？”
“那是，那是。”小鬼连连点头，“我在世时也只为父母、爷爷、奶奶烧过纸钱。”
“到了后来，这些变成太爷爷、老太爷爷、老老太爷爷的鬼就只有靠你们这些新鬼来孝敬了，但越到后来，你们的负担越重，大家的钱就越来越少了，都变成穷鬼了。”
“噢，人间都说没钱的人是穷鬼，原来穷鬼就是这样来的。”小鬼点了点头。“那我将来不也会变成穷鬼吗？”小鬼急得哭出声来。
“你别鬼哭鬼叫了，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在人类眼里，鬼什么都不是，被他们骂成死鬼、烟鬼、酒鬼、馋鬼、懒鬼、丑鬼、小气鬼、饿死鬼、鬼东西、像个鬼，但鬼也不是一无是处，人都说鬼点子、鬼心眼儿、鬼斧神工，就是说鬼很聪明。活人都不怕尿憋死，鬼还能没点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虽说鬼精、鬼精，但姜还是老的辣，小鬼没老鬼精。
“你听说过鬼天气吗？”
“怎么没听说过，天气不好时，人们都骂是鬼天气。”
“其实，这真不是骂鬼骂天的话，鬼节前后的天气就是鬼天气，下不下雨还真由鬼说了算。”
“不可能，下雨不是你们神仙管着吗？”
“你有所不知。鬼界的鬼为了能让后人年年烧纸给他们，就想着要在鬼节回去的时候给后人们带点好处，让后人们能年年盼着他们回去，记得烧纸钱给他们。有什么办法呢？想啊想，终于有个聪明鬼想出了一个好鬼点子，就是控制天气，让鬼节前干旱上一阵子，等他们回去时再下场雨。”
“难怪每年鬼节前都好久不下雨，一到鬼节就下雨，人们都说是老客带雨回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小鬼不由得不信。“可鬼怎么能控制天气呢？”小鬼也不全信。
“这好办啊！人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难道鬼有钱就不能让神仙下下雨？每年鬼界向天界交点钱，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不下雨，还不就由鬼说了算。”
“难怪我们头儿每年都向我们收钱，原来是用来做这事的。可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明白，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其实跟我们讲清楚了，相信也没哪个鬼反对吧？”
“你傻吧，这事儿一方心怀鬼胎，一方防里有鬼，当然得偷偷摸摸了，不然谁敢收钱，谁敢为你们办事？”
“也不对吧？我听说，今年北方一直下雨，都淹死好多人了，难道北方的鬼和南方的鬼不一样？”小鬼想得宽。
“这就只能怪北方的人不信鬼了，他们不信鬼，不烧纸钱给鬼，北方的鬼都是穷鬼，哪有钱找我们协调？我们正好将本该下在南方的雨全下到北方去了。”
“原来如此。”小鬼很佩服，“难怪人都说鬼聪明！”
“是啊，不是有个鬼使神差的成语吗？这就是鬼使神差。”
“太爷爷，这成语用得不对吧？”
“怎么不对？鬼安排神仙差事，还不是鬼使神差吗？”
“也算说得通。”小鬼有些勉强，“不过，太爷爷，你在世的时候，一心为百姓做主，连上司的话都敢不听，为什么做了神仙，反倒听小鬼的话了？”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你不是生病死的吗？”
“我哪是病死的，我是穷死的。当初我在人间，清正廉洁，不拿老百姓一文钱，老百姓有困难，我还用自己的津贴接济他们，到后来，我辞官回乡，身无分文，结果一场大病，无钱医治而死。”
“太爷爷的清廉，我生前都听说过，没想到居然是穷死的。”
“本来，穷死也是值得的，天庭听说了我的事，就升我去了天界。”
“好人有好报！”小鬼附和着。
“好个屁。一开始，天庭安排我到处演讲，除了动动嘴巴，什么都不要做。我哪闲得住，就要求做点实事。”
“玉帝就安排了您现在这个官职？”
“想得美，我这小仙哪轮得到玉帝安排？天庭的人要我去雨部，雨神说，你既然想做事，那就去做布云播雨的事吧。”
“原来神仙也要从基层做起。”
“于是，我天天起早贪黑，东奔西跑，忙得要死，到后来，实在吃不消了，眼看着老命又快没了，逼得我只得把每年从人间要回来的那些钱送给雨部的官员，这才得以步步升迁，做到了现在这个职位。”
“天啊！你们天上也兴这个？”
“你喊天？喊天有用吗？你看这边发洪水，那边闹旱灾，老天最不公平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上乌鸦也一样黑。”
“是啊，我们地府也一样呢。”
“我看你这副鬼样子，就知道你一定没混好。”
“嗯，地府官员看我有点力气，安排我管着几千的孤魂野鬼。”
“管这么多鬼，也算是个官，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太爷爷，您老不知道啊，几千的孤魂野鬼要我去管，他们又没后人送钱，上面拨的哪点经费，这个盘点，那个剥点，到我这里，还能有多少？我不但没法克扣，有时还得为他们贴补一些，这么多嘴没饭吃，还不造反？维持稳定最重要啊！”
“说的也是，可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了让我心疼，也丢祖宗的脸面啊。这样吧，下回地府的人来找我，我跟他们说一声，给你换个好职位，等到你有钱了，我再把你调到天庭，跟着我做点事吧，免得你天天在下面鬼混。”
“有您老照应，在地府谋个好职位应该不难，可要调到天庭怕是不行吧？”
“有什么行不行的，这年代早就神鬼不分了，你没看到人间好多司机、小三都成公务人员了？有钱有权就行，还是多捞点钱吧。”
“是、是、是。”小鬼连连点头，“太爷爷，时间不早了，回去还要赶好远的路呢，我怕迟了回不了鬼门关呢。”
“赶路？现在到天堂有飞船，到地府有高铁，还要赶什么路？”
“太爷爷，您能坐飞船回去啊。”
“当然，这就是有钱有权的好处。我知道你也没钱买高铁票，那就快回去吧，天也快亮了，我们都是见不得人的，真让人白日见鬼，那还不乱了套。”
“那好，太爷爷再见！太爷爷保重！”
“玄孙儿再见！明年我们再来这里讲鬼话。”
天边微亮，一声鸡叫，一阵风刮过，留下一座孤桥。
【作者简介】辛化，邵东市公安局民警。